这里怎么会塌成这样?!
薛和脑中嗡然,铁青着脸缓缓蹲下身子。
紧接着,又一阵地风从深渊中吹来,只觉得冰冷入髓,寒彻心扉。
他入宗以来的第一个朋友,就这么没了。
薛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答案。
陶梦缘,一名待人实诚,质朴纯良的普通矿役弟子。
他傻的可爱,他活的坚强。
他傻到会相信这世上凡圣平等,执着的想要改变那些底层生命的命运。
然而……
‘谁又来改变你的命运。’
薛和深深吸了口气,猛地起身。
观察到顶部的岩壁其实并未坍塌多少,又恶狠狠盯着脚下的深渊。
扬手将油灯抛下。
“叮,当。”
“叮……”
火光一路向下,弹跳数次,不断与山体磕磕碰碰。
终于,薛和捕捉到了一声微弱的闷响。
油灯似乎着地了。
‘将近一千米。’
他根据火光自由落体的时间粗略计算了下悬崖的垂直距离。
借助油灯坠落时的光芒,他还发现其实脚下的悬崖也并不算陡峭,带着大约三十几度的坡度,其间还有几处裸露的岩石凸起与塌方斜坡。
对于一名普通修士来说,想爬上来应该难度不大。
薛和沉默一阵,刚要转身离去,就听身后传来众人的脚步声音。
陶梦缘人缘很是不错,丁区的矿役弟子们显然也非常担心他的安危。
然而看见断崖后,皆是满面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娄樊面色黯然,远远躲在众人身后,蜷缩起来,不敢上前。
大个子由辛一下瘫坐在地,一拍大腿,崩溃的抽泣,“天道不公啊!为何好人就不能活得长些……”
‘天道,不公么……’
薛和从悲怒中缓过神来。
放下背篓,取出矿镐插在腰间,又将备用绳索细细缠在肩上。
回首与众人笑道:“大家莫慌,陶兄说不定还活着哩,只是可能受伤了,爬不上来这陡坡,我这就下去帮他一把。”
弟子们一见薛和表情轻松,纷纷露出希冀之色。
有几人立即站出来道:“我随你一起下去!”
“可以。”薛和点头。
又问:“你们都有绳子没?我们修为不行,可能会需要很长一段绳子帮助我们返回这里。”
众人纷纷称有,将手头上现有的绳索麻利的结成一条长长的简易绳梯。
“由辛,你就不要下去了,你个子太大,留在上边帮我们看好绳索。”薛和叮嘱道。
“明白!”
由辛点头称是,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急忙从腰包里翻出一只小巧的月白色瓷瓶,递到薛和面前。
道:“这是我在顶层坊市换的三阳丹,可以化解阴灵毒性。
这里地风极冷,怕是阴气过于浓郁了。你们最好带上这个,以防不测。”
薛和接过,仔细收好,又清点了下人员,最后只选出两名身形矫健的弟子。
三人救援小队,顺着绳索小心潜入深渊。
……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哗啦啦啦……”
脚下传来一连串碎石滑动的脆响,几人终于平安落地。
地上的绳索还余有很长一段,这段斜坡的距离应该比薛和预测的要短上一些。
而下方的空间却是出奇的大。
谁能料到,这里的山体塌方竟无意间打通了某处地下空间。
这里的气温已然接近冰点。
三人哈气成烟,急忙运转功法来抵御严寒。
薛和已悟入凝气阶段,顺利运转归元秘法,让体内的元气凝于皮肤表层。
提灯四下里观望,就见光线只能勉强照亮前方几步之遥。
油灯的光芒仿佛被阴气压制,在黑暗中垂死般挣扎摇曳,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地面上凝如实质的黑雾,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浓重,仿佛有生命般在空气中扭动,又像是冰冷的触手在悄悄轻抚众人脚踝。
薛和三人并没有发现生命迹象。
各自服下一粒三阳丹,开始顺着崖壁向一侧深入探索。
“你说,这次矿难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破坏?”
走在最后一个叫做费元的弟子实在是冷的不行,索性开始说话聊天,用来分散注意力。
“不会吧……”他身边的孟云飞闻言瞪大眼睛,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怎么不会?”
费元有些愤愤,“你没看到?门口的那几根巨木都碎成那样了,那可是万年的铁木啊!若不是人为破坏,又岂能支撑不住?”
孟云飞若有所思,缓缓点头,“这点倒是……”
薛和也想起今日进入洞口时,无意在铁根缝隙间看到的点点磷光,心说‘难不成那是有人故意塞进去的炸药?
如果矿难是人为,那之前来此地闹事的执事殿,必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了。
难道是黄玉郎想要报复我?’
之前矿难发生的突然,大家都在忙于逃命。此时心情沉寂下来,这才想到其中的可疑之处。
然而,刺骨的寒意却宛如附骨之疽,逐渐在众人体内蔓延开来。
“呕……”
刚走了小半个时辰,费元忽然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开始呕吐。
他吐出的酸水中竟是黑绿交加,看着很不对劲。
“糟了,费师兄中毒了!”
孟云飞突然惊呼,立即又往费元嘴里塞了粒三阳丹。
而他自己的脸色也很是不妙,满脸虚汗,靠着崖壁呼呼喘着大气。
绝望道:“薛兄,没想到这底下的阴气有这么浓郁,陶师兄他们怕是……”
薛和吐了口气,摇头道:“你二人还是赶快回去吧,我还没有什么感觉,想再往前探上一探。”
“不行,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费元将肚里的东西吐得干净,抹了把嘴角,勉强直起腰。
似乎药力起了作用,他面色缓和了一些,但依旧白的吓人。
“我真没事。”
薛和心中一暖,解释道:“对了,记得解师兄曾经提到,我的体质很可能是太阴灵体的变异分支,对阴毒的抗性极大。
所以,你们放心回去,帮我好好守住绳索,接应宗门的救援。”
“哦……怪不得测镜测不出薛兄的灵根,原来竟是个异种。”
两人对视,表情却是迟疑不决。
直到费元又狠狠吐了阵,孟云飞也只得先驾着他离开。
毕竟体内阴阳逆乱对于修士来说可不是什么小事,必须得找灵医及时调理才行。
“呼……”
薛和目送两人离去,不由松了口气,紧了紧背上的背篓。
转过身,毅然向更深处走去。
其实他口中的什么变异阴灵体全都是胡编乱造。
薛和只是后来听解子安提及了赤灵阴菇的毒性,知道自己对阴毒有抵抗力而已。
毕竟这可是一千天道神元造出来的身体,怎么可能轻易被只蘑菇搞得阴阳失调。
另外,他的大衍道盘可以帮助他不受光线以及物体的干扰,在大约十米开外看到修士的名字与血条。
这能力用在找人身上倒是非常方便。
他想要亲眼见证,陶梦缘到底是何结局。
……
又向前探了两三百米,薛和身上除了冷之外,依旧感觉状况良好,而手里的灯光却越来越暗了。
很快,光线只能照亮周围一小片地方。
‘难道真的是因为阴气压制?这底下不会有,鬼吧……’
他有些心慌,伸手探了探灯座底部的“龙油”,发现还剩下大半。
‘别自己吓唬自己。’
薛和深吸口气,壮着胆子又向前探了片刻。
却发觉耳畔诡异的安静下来,甚至连平日里地脉的“呼吸”声音都逐渐远去了。
‘我聋了?’
薛和心中骇然,轻咳几下,听见声音,这才放下心来。
而油台中的火光却陡然颤动,再待稳定下来,竟只剩下了豆儿大,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可是他唯一的光源了。
如果再向前走,恐怕就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进退维谷间,薛和下意识伸出手去护住面前的小火苗,却被烫得瞬间将手又缩了回来。
‘怎么这么烫?’
他觉着不对,挥手在火苗的上方反复横扫。
果不其然。
根据垂直温度的变化,薛和判断出油台中火苗的大小高度应该与原来基本一致。
这火焰并没有缩小,只是看起来变小了而已。
‘难道,我也中毒了?’
沉思片刻,他忽而意识到,这里的阴气虽然不能影响自己的肉身,却还是能影响到自己的五感甚至是意识。
‘呵,阴气,有趣。’
想明白之后薛和不由邪魅一笑,却又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我,我怎么会在这种要紧的关头笑?”
他暴起一层鸡皮疙瘩,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蛋,骇然道:“完蛋了……难道我也要疯了!”
‘不行,得赶快回去。’
薛和匆忙将余下的几粒三阳丹全部塞进嘴里,总算狠下心来,决定按原路返回。
而刚一转身,却忽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飘在自己身后,头顶诡异的没有名字,也没有血条。
‘鬼啊!!!’
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盖。
薛和亡魂大冒,条件反射的后退数步,忽然被块石头绊倒,一屁股跌坐在地。
又连滚带爬地起身,转头不顾一切的夺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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