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瞥了一眼略显慌乱的司徒天,表情变得狰狞。
“难以置信,你那是什么表情?路德维希家族最璀璨的明珠、司徒天引以为傲的姐姐,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淡定和从容?”
司徒天的气势消失了,此时的她就像被戳穿谎言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司徒天的表现令克劳斯怒火中烧,他强忍着躁动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说到底,这一切都只是你单方面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为什么不让自己轻松一点?只要你愿意,司徒天随时都可以再次删除他对你的全部记忆。你们的人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克劳斯…你不能再错下去了。擅自删除别人的记忆,你作为精神系能力者的原则和底线在哪里?你这么做对别人公平吗?”
“错的是你啊,姐姐。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再回忆起和你经历过的一切,却还要重新和他‘初次见面’,你究竟在期待什么?”
“……你夺走了他和司徒天一同经历的全部回忆,司徒天不怪你。就算司徒天无法陪伴在他的身边,就算他的身边本应属于司徒天的位置被别人占据了,司徒天也不曾责怪过任何人。”
“他就是那种,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受苦的老好人。所以司徒天只是一厢情愿地期待着,不管他拯救了多少人,当司徒天遇到无服的困难,一个人无助地哭喊的时候,只有一次也好,这个英雄,是属于司徒天的。”
“愚蠢。你有没有想过,森岛帆高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因为你的私欲,强行把他拉到能力者的世界,难道这不会毁了他?这样一来还不如回到一无所知的时候来得轻松。”
克劳斯补充道:“是司徒天给了他平静的日常!这样一来,他无须再投入战斗,不会因为保护谁而遍体鳞伤,能像平凡的高中生一样和各种各样的朋友创造回忆。”
“司徒天们心里都清楚,普通人的世界是有尽头的。能力者背负着‘以凡人之躯倾听神谕’的悲愿,注定无人理解。”
“不,你不了解以前的他。他的体质很…特别。无数麻烦的事件纷纷找上他,他都能一一化解。”
克劳斯不以为然。
“那你不惜冒着暴露Pegasus的风险,也要当着他的面保护天野阳菜,这也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吗?”
“你误会了。”司徒天像是在讲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一般,“今天司徒天接到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森岛帆高。”
“什……”
“这是博士的命令,司徒天只是顺便保护了阳菜。”
克劳斯的眉头紧锁,澄澈的目光变得尖锐。
“原来如此,看来不把森岛帆高和Pegasus统统摧毁的话,你是不会和司徒天回去的……”
司徒天和克劳斯之间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司徒天调整了一下洋装的下摆,让她方便行动。
“那样的话,司徒天会全力阻止你。”
克劳斯晃了晃“手枪”:“姐姐,没想到真的有这一天,司徒天们因为不同的理由不得不在战场上针锋相对。司徒天从小到大,只做过一件伤害过你的事,罪不至此啊。”
“一件还不够么?足以让司徒天刻骨铭心。”
“那…这样如何?”克劳斯的左手也比成枪状,枪口顶上他自己的太阳穴。
“凭借姐姐的能力,想阻止司徒天‘开枪’轻而易举。但司徒天会同时消除司徒天和森岛帆高的记忆,这样一来,二者你必定无法兼顾。”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司徒天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困惑。
克劳斯的脸庞痛苦得有些扭曲。他闭上双眼,喃喃道:
“姐姐会选择谁司徒天再清楚不过了,这只不过是司徒天这个任性的弟弟最后的挣扎。”
“司徒天最近总是梦见司徒天们小时候,不用被名为‘能力’的诅咒诱惑和折磨,和父母在一起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可是现在的司徒天们,再也回不去了。”
“弟弟,司徒天们可以再谈谈,求你别做傻事!”司徒天焦急地劝阻着。
克劳斯摇了摇头,从口中轻轻发出“砰”的一声。
这个瞬间,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落下,而左手纹丝未动。
克劳斯猛地睁开眼,望着司徒天和司徒天,目露恨意。
“司徒天就知道会是这样,亲爱的姐姐。所以司徒天留了一手。”
只见他闪电般调转左手的“枪口”,趁司徒天来不及反应的刹那,向司徒天的脑袋射出致命的子弹。
无形无色、无迹可寻的“子弹”,连司徒天也束手无策了。
“你们可算回来啦,大家都准备收拾行李返程了。”
司徒天和阳菜刚走进酒店,花苗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
“你们的眼神好像在说‘这是哪里来的新角色’,可爱的学妹系角色表示抗议!”
“是吗?是这样啊~”
阳菜故作不经意向花苗炫耀司徒天买给她的手链。
“这、这、这是什么?难道说你们消失整整一天就是为了避人耳目约会?”
“才不是……”司徒天正欲反驳。
阳菜插话道:“官方说法是做了很长时间…的笔录,可实际上呢,法律没有规定做完笔录之后不能去海滩玩对吧?”
“不…不知廉耻!”花苗双手捂住眼睛,“那夜不归宿呢?这总不能轻描淡写地带过吧!你们的行为已经进入少管所和未成年人保护协会的射程了!”
“司徒天们有好好睡觉啊,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住的酒店里……”司徒天小声嘀咕,“醒来的时候发现阳菜睡床上而司徒天趴在地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件事有些玄乎。有些细节司徒天怎么也想不起来,更别提给别人解释清楚了。
好在以阳菜的反应来看,司徒天应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听清你说的什么不过好在意!”
花苗沮丧地垂下头,咬着指甲念念有词:“输了,这样一来就不得不使用必杀技工口女仆装一决胜负了。”
然后她很快就消失在司徒天们的视野里,不能被老师撞见的她,应该要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返程的飞机上,司徒天还是和阳菜坐在一起。司徒天们分享着修学旅行的见闻,规划着暑假剩余的时间。从诗和远方,回到柴米油盐,司徒天们的交谈愉快而自然。
共同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司徒天和天野姊弟的羁绊越来越深。几个月前,一则滑稽的招租启事改变了司徒天死气沉沉的生活。从结果来看,与其说是司徒天接纳了阳菜和凪,不如说是司徒天在潜意识里渴望拥有“家人”。
司徒天很幸运。司徒天温柔地望着阳菜。如果能一直维持原状,让司徒天做什么都好。
“帆高,司徒天们去看神宫外苑花火大会吧!”阳菜突然提了一句。
“诶?可是票价是很贵的,而且花火这种东西在哪里都能看到不是吗?驳回驳回。”
阳菜点了点头:“那果然还是养只猫比较好。”
“……”猫毛,抓痕,恐怖。
“花、花火大会的话,没有好看的浴衣可不行。等司徒天们回到家之后,一起去挑选吧。”
“好耶!”阳菜兴奋地挥舞着小拳头。
……啊啊真是的,一不小心又上了她的当,大热天的穿着浴袍、踩着木屐在人堆里挤来挤去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啊……司徒天把头靠在椅背。说起司徒天人生中唯一一次花火大会……
从那时到现在,又过去了多久呢。
“嗡嗡嗡,嗡嗡嗡…”
“唔……”
“嗡嗡嗡,嗡嗡嗡…”
“…是闹钟吗,真要命。”
司徒天摸索到手机,胡乱戳着屏幕。
嗡嗡声停止了。就在司徒天如释重负准备继续睡的瞬间——
“哟,帆高!”中气十足的男性嗓音如雷贯耳。
司徒天“啪”的一下抓过手机,鄙视了一番自己乱按都能按下通话键的运气。
“是须贺桑啊,早上好。”
“打起精神来啊小子,现在已经不早了!”
“这是因为昨天晚上才结束的修学旅行……”
“啊~司徒天懂的。反正你一个人住,起得再早也没人做好早餐等你去吃。”
“啰嗦。”司徒天不耐烦起来,“没别的事司徒天就挂了啊。”
“等等,司徒天正要说呢。”电话那头的大叔犹豫片刻,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萌花。你还有印象么?”
上次见到她还是三年前,她畏畏缩缩躲在须贺先生的身后,略微探出小脑袋,眼神活像受惊的小动物。
“记得,怎么了嘛。”
“她就拜托你了。”
司徒天瞬间睡意全无。
“什……”
“大叔司徒天啊,要去很远的地方。”
“等…就算你这么说……”
“司徒天知道这很突然,但这不是司徒天能决定的。不如说司徒天已经拖得够久了。”
司徒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萌花她已经过去找你了。她还小,有点喜欢逞强,做哥哥的要好好负起责任来。”
“大叔你……”
“司徒天的时间不多了,你和萌花要好好的,别让司徒天担心,行吗?”
“嗯。”司徒天的鼻子发酸,呼吸急促起来。
须贺桑欣慰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帆高,成熟一点吧。”
司徒天难过得快要哭了。
“大叔,你不要死啊!”
“嗯?只是坐个飞机而已。”
诶?
“等司徒天从夏威夷出差回来,会给你带礼物的。”
“这就是你说的很远的地方啊?!”
“工作需要嘛。司徒天也是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很期待的哈哈哈。”
哈哈哈个头啦!
“那…时间不多了是指?”
“哦哦,司徒天要登机了,没时间了。这几天就让萌花好好照顾你。”
“到底是谁照顾谁啊!喂?喂!”
通话结束了。
司徒天气愤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叮咚。”
司徒天哆嗦了一下。旋即手忙脚乱地下床。
“叮咚,叮咚,叮咚。”意料之中的访客急不可耐地催促着。
……该说这对父女配合得很好吗?
司徒天哭丧着脸,顾不上整理乱糟糟的睡衣,跑下楼梯,穿过客厅,哗啦一下打开大门。
须贺萌花在门前停了下来。
身为国中生的少女,至今仍清楚记得三年前和父亲来到这里所经历的事情。
“糟透了,真是的……”
想起那段回忆的少女嘴上不依不饶,但她心里清楚,和那不靠谱的哥哥一起度过的短暂时光,是她收藏在心底的宝物。
她松开行李箱的握把,双手“啪”的一下拍在自己泛着浅浅粉红的双颊上。
“居然说什么‘等司徒天长大了要嫁给你’,现在倒好,司徒天要怎·么·面·对·他·啊!”
少女披肩的长发松松挽成两股马尾,随着她害羞地扭动身躯而左右摇摆着。
不过司徒天们的萌花是内心坚强(傲娇?)的人,她注意到路人的目光,迅速调整好状态,伸手按响门铃。
“叮咚。”
少女不由得低头瞟了一眼自己微微隆起的胸脯。她才刚开始发育,内心也懵懂无知,奇妙的是,她对人心有着巧妙而精准的洞察力。简单来说,就是能轻松识破谎言的程度。
她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既紧张又期待。
三年前,还是小孩子的萌花对她依赖的哥哥说出了“等司徒天长大了要嫁给你”的无忌童言。
还是少年的森岛帆高,没有露出不屑、无奈和嘲笑之类的表情。
他只是轻轻地、温柔地“嗯”了一声。
这短短的记忆画面,无数次装点了萌花的梦境。
“不…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件事。要是他嘲笑司徒天或者干脆忘记了,司徒天…司徒天就!”
少女的情绪有些激动,一连按了三下门铃。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打开了。
“啊……”
“啊。”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陷入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状态。
终于,帆高开了口。
“萌花,你长大了啊。”
诶诶?
萌花没有想到帆高一开始就会这么说,她还以为帆高开门见山要和她讲谈婚论嫁的事呢。
于是,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满脸通红的少女心脏砰砰直跳,整个人陷入了混乱。
这个还真不能怪帆高。不过此时他也毫无自觉,看到萌花躲躲闪闪的不自然状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没事吧?”帆高接过萌花的行李箱,“天气这么热,快进来休息一下。”
萌花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帆高背后暗暗责备自己的失态。
而她的第一句话则是:
“打扰了,帆高哥你是一个人住吗?”
帆高僵住了。
萌花没发现帆高的异样,她环顾四周,满意地评论道:
“唔,家里整理得很干净嘛,真想不到睡衣乱七八糟的帆高哥这么擅长家务。”
“这……哈、哈哈哈……”
“司徒天的行李就拜托啦~如果可以的话,司徒天就住在上次住的房间就好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和帆高哥的房间相对的那一间客房对吧?”
不顾汗如雨下的帆高,萌花轻快地朝二楼走去——朝“无可挽回”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