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
一场大雨过后，
后山的杜鹃花都盛开了。
喝足了水分的花朵互簇拥着，一朵朵、一串串、一片片……颜色明亮艳丽，叶子油亮油亮的。
一阵微风拂过，成片杜鹃花随风摇曳，犹如舞动的水彩画。
在雨水的浇灌下，地里的庄稼茂盛的生长着，草原上的水草绿油油的一片。
赶着牛羊群，
找一处水草茂盛的区域，寻一个阴凉的地方，在草地上铺上一块毛毯，就可以舒服的躺上一天。
萨满守在她旁边，远远守望着远处闲散的牛羊群。
太阳下山的时候只要它一声嚎叫，牛羊都会集结在一起，浩浩荡荡的跟着返回牛圈。
“草儿嫂子，你说女人就一定要嫁人吗？”
陈燕躺在草地上，学着黄草儿的样子，嘴里叼着一颗不知名野草，翘着二郎腿在空中晃啊晃。
甚好没有被她阿妈瞧见她这幅模样，肯定得批评她没一个小女儿的样子。
黄草儿一早就看出来陈燕有心事，没想到是因为她堂姐的事情。
十五六岁，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
陈英在六月里要成亲了，
为这事，
她哭过，闹过，反抗过。
折腾着家人，也折磨着自己。
看她闹得太凶，也怕寨子里的闲言碎语，万一传到男方家里，陈英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也再难寻一桩好亲事。
二伯母只能把她关在家里，
不让她出门了。
她们从小一块儿长大，陈英虽然对陈燕没那么好，她或许也不那么喜欢陈英的性格，但内心里又怎能不盼着堂姐能过得好。
“不嫁人你想做什么？”
和蓝心和黄小花都不同，陈燕就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妹妹。
和她在一起玩，她仿佛看到了那时候那个同样青涩无知的自己。
黄草儿喜欢陈燕的性格，却也担心她太过善良了。
两人经常凑一块儿玩，但黄草儿从未如蓝心那样对陈燕说什么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的这种话。
在这个寨子里生活，或许无知一点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陈英就是太过于执着，因为读过书，因为被家人溺爱着长大，因为对程锋有不一样的情感。
所以她才会那么反对。
只要不是嫁给程锋，
她应该都会反对。
可现实就是现实。
陈家人不可能随着她闹腾，陈家丢不起这个脸。
在寨子里，脸面甚至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
就像黄小花的事情，寨子里有多少像她那样在婆家活得颤颤巍巍的女人。
女人生不出孩子，
就是最大的错。
说句不好听的，女人被自家男人打两下骂两句的，谁家会去管。
寨子里的女人是可悲的。
可这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
谁又有能力去反抗。
哪怕拼一个头破血流，最终也不一定有什么好下场。
寨子里的人每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
黄家在溪水寨可谓是大家族了，他们有能力也愿意为女儿去得罪葛家。
即使这样。
黄小花还会想去寺庙里流行。
未尝不是因为这些流言蜚语。
太过于伤人了。
“现在担心那么多也毫无用处，有时间多陪陪你堂姐吧！”
陈燕点点头，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确实大部分时间都陪在陈英身边。
陈英哭过了，闹过了，最后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陈二伯母不再把她关在房间里，但她还是很少出门。老老实实的跟着陈阿奶身边学规矩。
陈燕把这些事情告诉黄草儿的时候，她也只是笑一笑。
“这样也好，你多陪陪她。”
陈燕“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犹豫了半天，最后静静的看着飘在天空的白云发起了呆。
她在快速成长着。
六月初，陈英成亲的前几天她突然过来找黄草儿说话。
看样子，她还是不乐意嫁人的，她眼角有泪痕，可黄草儿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我不是输给了你，我只是不让让陈家人被人看笑话，被人搓脊梁骨。”
她终究还是一个善良的女儿。
“希望你幸福！”
黄草儿送上真心的祝福。
“那天我没法去送你，这个你收下吧。”
从箱底拿出了一匹颜色鲜艳的布给她做了添妆。
“谢谢嫂子！”
陈英第一次喊她嫂子，黄草儿笑了笑，把东西递给她，陈英抱着布匹平静的离开了程家。
孤独的背影越走越远，
好像在抽泣着，却不曾回头。
这就是寨子里女儿的命运。
即使有喜欢的人，即使不愿意，但最后还是会穿上大红色的嫁人坐进马车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为他生儿育女，
和他共度一生。
六月中旬，陈英嫁去了她娘家的寨子里，
她出嫁的那一天，二弟和王芳被请去帮忙，阿奶，阿妈也都去添妆贺喜。
黄草儿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怀着孕呢，
这个时候自然要避开。
她独自一人站在山坡上，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争相开放，远处的鞭炮唢呐声在山谷中回荡。
陈英穿上大红色的嫁衣，画着精致的妆容，高抬着头坐上马车离开，
她未曾落泪。
亦如当初的她。
陈二伯母却哭红了双眼，她站在门口目送着远行的队伍。
久久的久久的不能回神。
想道：自己出嫁时，阿妈是不是也是如此伤心。
两行泪水打湿了脸庞，
不知是为了曾经还是此刻。
黄草儿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看书，房间里满墙的书都被她一本一本的翻看过。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蹲久腰疼的厉害，早上去挤奶的时候，她特意带了一张小板凳坐着，虽然动作会慢一些，但好歹会好一些。
八九个月的肚子，她稍微吃多一点就觉得肠胃不适，每天晚饭后就会去走上两圈。
她从书中了解过，孕后期要控制饮食，要多走动，有助于生产。
她一直在努力的学习着怎样成为一个好阿妈。
王芳把二虎子一些月子里穿的衣服帽子洗干净了送给她。
“都是穿过的，别嫌弃啊。”
还都是半新的衣服，以后也还能用得上，王芳能舍得拿出来给她，可真的是一份好意。
“自然是不嫌弃的，越多越好，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寨子里的小孩，有几个不是捡别人旧衣服穿长大的。
过年回娘家的时候，阿嫂也给了一些。都是自家人，黄草儿也没跟她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