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接着说,“长宁侯好狡猾,蓄意用仓文通信,因此无法与平日里公文书信中大昭文核验笔迹!况且仓文,在大昭熟识的又有几个人?长宁侯通晓多国语言,大可随意翻译与推脱!陛下,大理寺少卿燕浮生大人出生蓝陵,通晓仓文,已经翻译核实过信中确实是长宁侯通敌罪证,况且这些信件有长宁侯私印,已经能够证明,唐谦通敌叛国!”
唐浅被抢白得不知如何接话。
仓文在蓝陵和姑夜、大齐都通用,出自同一语系,确实只有像她这样长年驻守边境的人才会熟识。唐浅不知道要如何证明自己无罪。
而且,唐浅还是想不通,在戒备森严的长宁侯府,她的私印是如何流出去的。
这个时候,方才唐浅一直没有仔细看,只有背影的姑夜使臣团里,忽然有人说话。
“大昭陛下,小王不才,在姑夜时学过仓文,又是此次和谈见证人,不如让小王观摩这几封书信。”
那是姑夜使臣团里的姑夜二王子。
只是一个背影,但四肢修长,颇有武者的风范。但是,那个人一身华服,也恰到好处衬托出姑夜王族的气质。
是一个将武官的戾气,和王族的贵气完美结合的男子。
唐浅却觉得,比起男子让人印象深刻的外形,男子的声音,宛若从遥远水岸传来的回音,带着穿破记忆枷锁桎梏的力度,在她的耳畔,重重敲击。
那个声音,如此熟悉。
在记忆里如此遥远的声音,此刻穿破了生与死的距离,谎言与真相的隔阂,那样鲜明地、有活力地,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左手臂处,旧伤忽而疼痛起来。
“那就有劳二王子了。”景帝说着。
姑夜二王子转身,正对上唐浅的眼睛。
容貌已经改变,甚至和燕浮生完全不像。眉眼间带着姑夜族裔特色,眼眸深邃,鼻梁笔直。眼角的泪痣,像是轻描淡写的一滴墨,并未在干净的肤色中晕染开来。
姑夜二王子也看着唐浅,一时没有说话。
然后,动作很自然地,接过内侍呈上的信纸。
唐浅直直看着他。那个人阅读时的姿态,习惯微微抿唇,眼睛里就像揉碎了北方太阳的光辉那般明亮。
周围依旧是草木皆兵唇枪舌剑的朝堂,当对于唐浅,却犹如回到了霜雪千年的北境。在那样湛蓝而自由的天空下,那个男子,容貌不同于现在,但是也是同样的神态。
……还在给父亲写信要粮啊,唐谦你是小孩子吗……
……喂,唐谦,你跟我回姑夜吧,我保证你再也不用跟别人要粮……
那是贺兰庆,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这信,倒是栽赃得仔细。”似乎没有注意到长宁侯直接的目光,姑夜国的二王子笑起来,不卑不亢对着座上的大昭皇帝说道。
“王子何出此言?”
“仓文中,有些大昭的字很少见。例如‘谦逊’的‘谦’这类发音的字。尤其在蓝陵文里,那几个字都长得极为相似。但若是两方通信,连名字都写错,小王若是前海国将领,肯定不会相信,这信,是长宁侯唐谦寄来。”贺兰庆扬起手中的信纸,指着盖着私印下的签名说。
“这个字有什么问题?”连萧远山也疑惑了。
“陛下,这署名,不是长宁侯‘唐谦’。而是,‘唐浅’。”
唐英正脸色煞白,他连忙看向沉默的女儿,却发现,唐浅一直是那宛若梦游般的神情,看不出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唐浅没有说话。
“陛下,既然能证明长宁侯通敌的证据只有长宁侯署名的书信,如今书信上被证明并不是唐谦的名字,这罪责就无法落实!望陛下明鉴,不要落入敌国逆贼挑拨离间的圈套!”见情况愈发清晰,朝臣们也不顾景帝之前的命令,开始纷纷进言。
“陛下请明鉴!长宁侯戍卫北境,训练云中卫有方,乃国之良将!前海国战败,屠我大昭将士,此时还诬陷长宁侯,乱我大昭军心,其行可鄙,其心可诛!”
见大势已去,一直主张严惩长宁侯的萧右相和平康王也知道,多说无益,只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景帝示意众人安静,似乎被吵得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