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你先回去。”唐浅用羌国语言对乐百里说,“回信给龙都尉,只往军部如实上报战绩。”
唐浅清楚,龙子桐会明白她的意思。
云中卫那些绞杀妖兽的装置,没有必要让军部知道。
而薛若晔,唐浅将手中的小小纸条震碎成粉末,在从户部得到云中卫所需要的军饷后,她自然留不得那个人,将清理门户。
“是,主子。”乐百里应道,多看了鸢语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鸢语从未离开过梧桐城,听不懂唐谦和乐百里的对话,只是大致从二人的语气中猜测,所说与自己或者凤栖宫无关,又听见唐谦说,“劳烦姐姐带路。”
“侯爷?”鸢语一瞬不太明白唐谦的话。
“唐谦这就去劝七殿下喝药。”
无疑,唐浅此时的心情也十分不好。
所以当她靠近因为诅咒或者性格差而暴躁的墨无痕的时候,并没有好脸色,只是没有表情,面对着冷着脸的男子。
“你来做什么?”墨无痕看着一袭白衣的少年,皱起眉头。
唐浅走了过去,径直在桌边倒了一碗药,然后端到墨无痕面前。“请殿下喝药。”
墨无痕有摔药碗的习惯,这次也不例外。因此鸢语她们准备的药,即使是再珍稀贵重的药材,也一定是几倍剂量的。
用作给墨无痕浪费。
墨无痕一手将唐浅端着的药碗打落在地,碎片作响。
“本宫不喝。”墨无痕瞪着唐浅,狠狠说道,“你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可以劝本宫喝这东西吗,长宁侯?”
连墨无痕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说出,所谓特别的话。
唐浅却显然没有在意,表情都没有改变一分,然后又满上一碗。
“殿下喝与不喝,唐谦并不在意。”
“不在意?”墨无痕冷笑,“你不在意,又怎会过来?还不是怕父皇怪罪下来。”
墨无痕其实很清楚,自己不喝药,拖延病情的后果。不谈唐谦,整个凤栖宫的女官和近卫都会受到皇帝的责罚。但是这些人的死活,墨无痕并不在意,就像他觉得,没有人真正在意关心他一样。
就算他拥有皇帝再多的宠爱,拥有帝国再高的封号,从小没有人敢触碰敢拥抱的孩子,在遇见唐谦之前,甚至不知道和人拥抱,是怎样的温暖。
所以,在看到唐谦居然为了那个卑贱之人特地折回御花园的时候,墨无痕生气了。就算近卫将唐谦和燕浮生的对话,一字不差得回报了,墨无痕还是生气。
因为他隐约有一种感觉,对于唐谦,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触动那个少年的心。
墨无痕记得,唐谦初次见到燕浮生脸的时候,那种惊愕与悲伤并存的模样。那个时候,墨无痕真心以为,他抓住了唐谦的软肋。但只过了数日,少年的冷漠话语,让墨无痕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
唐谦似乎不会在意任何人。
因此,即使是墨无痕,在唐谦的心里,或许也是这样,什么都不算。
墨无痕不喜欢这种控制不了一个人的感觉,尤其是,对这个曾经给了他那一瞬温暖幻觉的少年。
所以,在这次燥热发作的时候,他拒绝了喝药。
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居然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唐谦能过来,就算是忌惮景帝责罚也好,过来哄自己喝药。
他的目的实现了。
唐谦却表现得很冷。
“是,唐谦怕陛下责罚。只是,就算殿下不肯喝药暴毙身亡,想必陛下也不会要唐谦陪葬。殿下也该知道,唐谦是戍边武将,不会被用于殉葬。”
唐浅知道,墨无痕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男子落入水中,没有一丝挣扎,就那样静静沉入水底,一语不发,生无所恋。
一直以来,墨无痕给唐浅的感觉,就像一只受伤离群的猛兽。那样失去了希望,自暴自弃,似乎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再打动他。
但是,北境刚惨死了四千多人。
唐浅想起了这么多年,北境战死的那么多云中卫弟兄。
同样是生命,用尽了全力生存下去,在北境那样的荒芜中,尽管前者是以掠夺这种错误的方式。所有人都努力活下去,无论条件有多么艰苦,现实多么残忍。
所以,为什么这个人,能够挥霍自己的生命与幸运。
“你说什么。”墨无痕语气不悦,唐浅却并没在意,继续仿佛自说自话般,说着大逆不道的忤逆皇子的话语。
“同理,殿下要寻死,自己去便是了。不要连累无辜的人,凤栖宫那么多人,以及王城里许许多多的人,都不应该为殿下的自暴自弃赔罪。在唐谦看来,他们的性命,比殿下要重要得多。”
在云中卫,每个人都有绝对不能死去的理由。但是最后活下来的,却是当初一心寻死的唐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