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那日起,章然就再也没来找过甘棠,甘棠百思不得其解,每每在窗下看书玩耍时,总要抬起头朝大门打望一下,不过除了瑛姑和秀姑,以及师姐棋怡,再也没有人进出过。
她这么心不在焉的,旁人难免注意到,到了腊月中旬,瑛姑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开口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啊?”甘棠微张小嘴,没想到自己被看穿了,不过这种事自然是不好外说,只低眸摇了摇头。
她不愿意说,瑛姑也不能多问,只好开导道:“姑娘若是觉得心闷,明日正好是腊月十五,离除夕还有半个月,按照传统,未婚少女可以去城外的寺庙求姻缘,特别准呢,你也当是去熟悉熟悉,散散心。”
姻缘?甘棠又是摇头,她心里剪不断理还乱,哪里有心思去求这个。
“大老远就听到求姻缘,咱们可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一道鸟儿般清脆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米棋怡过来串门了,她毫不拘束地在桌旁坐下,拿出来一个新绣的荷包:“看,为了去青云寺求姻缘,我特意绣了这个呢。”
“哇。”甘棠拿过她的荷包细细端详,针脚细密有秩,水红缎子上的鸳鸯也栩栩如生,不禁好奇道:“难不成你有什么喜欢的人?要特意去求一个。”
“没有就不能求了?”米棋怡气呼呼地夺了回去,“总是要心怀希望拼一拼嘛。”
“好。”受到她的感染,甘棠眉眼弯弯,“我也一同去。”
瑛姑在一旁开心的笑了:“那好,姑娘不会针线活,我给你绣个荷包带上。”
甘棠本想拒绝,但见她为自己如此费心劳力,心里觉得暖暖的,低声答应了。
到了晚上,瑛姑果然就将荷包绣好了,咬断丝线填进去,瑛姑将它递给正在看书的甘棠:“姑娘看看,这个怎么样?”
甘棠接过来,触手是冰凉的丝锦,十分舒服,在灯光下一看,更是喜欢,荷包是用粉色缎子制成的,上面也不是什么鸳鸯戏水,而是一朵朵精致细腻的小花,在枝头绽开。
瑛姑解释道:“这是姑娘名里有棠字,我便绣了花在上面,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你的荷包。不过神灵无所不知,你拿去,定然会被发现不是自己绣的,所以姑娘还得自己再绣点什么,要沾上你的气息才好。”
甘棠道了声谢,来了兴致,自己也拿出一股丝线,为了与粉色的花纹区分,选了个灰色,在荷包的右下角,绣上了一个“棠”字,虽然绣得歪歪曲曲,但还是一眼看得出来,捧着荷包,甘棠成就感满满,难怪期待上了床。
到了第二日,米棋怡果然一早就来找甘棠,二人上了准备好的马车,准备向青云山出发。
甘棠还是头一遭到城外去,和棋怡坐在马车上,有说有笑,说得口都干了,喝了不少水。
到了青云山脚下,前来拜佛的人就不得不自己往上走,甘棠下了马车,抬头望去,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要叫做青云山,青松白云相缭绕,这边是白云出松间,那边是青松破白云,意境悠远撩人,使得她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不过同时下车的别的姑娘似乎就没那么稳定了,叽叽喳喳道:“这么高的寺,居然要爬上去,不还得累个半死?”
“就是,等上去了,妆都花了,菩萨见你那副模样,还能给个好姻缘?”
“嘘,当心菩萨真的听见了。”
甘棠和棋怡相视一笑,米棋怡毫无畏惧之色,显摆道:“我每日蹲那么久的马步,这么点儿路,算得了什么?”
甘棠不甘示弱:“从前我在竹里馆上上下下,粗气都不喘,今日也想试一试,自己是不是变弱了。”
两人嘴上不相饶,脚上功夫也开始了,抛下还在原地抱怨地众人,稳住气息一步步向上登去。
其实这路说累也不见得,不过千多步的石梯,稍微体质好的人都没怕的,只不过京城地势平缓,大家平日出门马车轿子习惯了,又加上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有几分难以攀登。
不过半个多时辰,甘棠和米棋怡同时到达寺庙门口,不愧是香火旺盛,远看寺内,已经是云烟缭绕,众鸟高飞,甘棠站在高处,恰恰面对着东南方向暖暖一片金色的天,厚厚的云层罩在京城上空翻滚,有几束金光乍泄而出,倒真犹如神迹降临。
“你看,日出。”甘棠兴高采烈地指给米棋怡看。
“嘘,小声点。”米棋怡拉了她一下,甘棠这才注意到,原来此刻庙门前还只有她们两人。
“怎么会…”甘棠有些疑惑。
“定是来了什么大人物。”棋怡低声说道,“咱们刚好赶到了人家要走的时机,又逢今天是十五,才没有被拦住。”
甘棠点点头,心中却有些疑惑,米棋怡怎么会懂得这些。
二人向大门走去,守门的小和尚果然拦住了她们道:“二位施主请稍等片刻,不一会儿就可以进去了。”
阳光撒在整座山头,晒得整个人暖洋洋地,“多等一会儿也无妨。”甘棠向下望去,长梯上的下方才有人呢,个个像蚂蚁般向上爬。
寺院的大门突然响了起来,被两位沙陀一左一右打开,中间出现一位华衣妙龄女子,额头坠着璎珞,看起来美艳动人。甘棠本想再偷窥一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看到女子身后的人时,急忙转过身去。
真是冤家路窄。
又是霍寸瑜,持着剑冷着脸,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准确来说,是自己怎么这么犯太岁,哪儿有他就凑到了哪儿。
眼下只有他们几个人,自己断然是不能再逃跑,连动一下搞不好都会引起注意,那厮又眼尖得很,只盼望他今日能够瞎一回,甘棠捏紧自己手中的荷包许愿,菩萨啊菩萨,姻缘可以不要,命得给我留一条。
再瞥了一眼长长的石梯,更加觉得这莫不是天意,所霍寸瑜从这儿长臂一挥,她就可以“咚咚咚”顺着楼梯从山上滚到山下,小命呜呼。
甘棠深吸气,再呼气,吸气,呼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师姐说过,他还有把柄在自己手上,不敢对她怎样,就算是他真的把自己从这里推下去,师姐和章然也会为她报仇的。
一定要让他日日跪在自己坟前赔罪,受万人唾骂……
“甘棠…甘棠…”棋怡戳了戳她,没有反应,放大了声音,“甘棠!”
“啊?”甘棠浑身一颤,才如梦初醒,见棋怡关切地盯着自己,小声地尴尬开口,“他们走了吗?”
“谁啊?”
“刚才那几个人。”
“早就走了。”棋怡满脸莫名其妙,“你就是在躲避这个?”
“我有些害怕。”甘棠松了一口气,弱弱地开口。又鼓起勇气朝石梯望去,“咦,没有人呀。”
“走的旁边那条路,皇亲国戚怎么可能跟咱们平民一般大费周折。”棋怡指了指寺庙外一条,意有所指道,“话说回来,那个黑衣服男的,可真是俊俏,只不过看起来不太好惹。”
何止是不太好惹,简直是非常不好惹。甘棠暗想,却突然回过劲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皇亲国戚?”
“啊,我有说过吗?”棋怡欲盖弥彰地挠头,“我随便说的,方才不就猜测是来的什么大人物吗?皇城脚下,大人物除了皇亲国戚还能有什么?”
说得好像也在理,甘棠有些信服,棋怡岔开了话题:“快进去吧,一会儿人挤起来了就不方便了。”
此时的寺庙内还是空荡荡的,只几位沙陀扫着地,里面的大殿内能隐隐听到高僧敲着木鱼诵经的让人安稳的声音。
棋怡来到寺院中间的古树下,甘棠抬头望去,这书枝干粗壮,即使是冬日,也枝叶繁茂,上面挂满红牌,皆是善男信女抛上去的心愿,甘棠也懒得扔什么牌子,她的姻缘,方才已经用来挡霍寸瑜这个煞神了。
随后二人又各上了一炷香,米棋怡拿起签盒摇了摇,拾起落在地上的签字,面露喜色,甘棠凑过去一看,朱红签子上写着楷体黑字: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甘棠满脸恭喜贺喜,“看来你的姻缘不远了。”
棋怡平日里大大咧咧,此刻却也有些脸红,低声道:“希望如此。”又催促甘棠:“你快摇一个看看。”
甘棠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大寄望,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兴致,也拿起签盒摇了起来,“啪嗒”一声,一根签子落到了地上,甘棠拾起来,翻来覆去地看,渐渐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