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怯，会让人失去先手。
我想后退的意图没有瞒过闻重明的眼睛，他仗着腿长，向前迈出一大步，一把抓向我的领子。
我闪身躲避，没能躲过这一抓。
“现在不牛逼了啊！”
闻重明骂了一句，一掌推在我的下巴上。
我咬紧牙关，尽量避免这一击对我造成的伤害。
“哟呵，还挺有经验，没少挨打吧！”
说着话，闻重明又给我脸颊一拳。
这一拳打得我嘴里一甜，我觉得自己的牙差一点就要被打断。
我确实有挨打的经验，这份经验主要来自于我父亲的“家庭权威三连击”，次要是来自于每年夏天在外婆家跟山里的孩子厮混出的野性。
我嘿嘿一笑，吐出一口带血沫的吐沫。
闻重明愤怒地摸了下脖子，抬手就要再打。
我大声吼他：“你没吃饭啊！用点劲儿会不会？”
闻重明空着的手向后猛拉架子，照着我的头顶就拍了下来。
我用力一跃，身子在半空团城一个球，双臂护住头脸，两个膝盖夹住闻重明的胳膊。
闻重明虽然强壮，单手也很难负担我的体重，尤其是这种单臂斜向前伸直的动作。
我跳跃的势头刚一终止，立即就把他带得一个趔趄。
他为了不摔倒，本能地松开了抓着我领子的手指。
我感觉胸前一松，也放松了自己的双膝。
闻重明斜着扑向地面，最终用双手支撑住自己，我则就地一滚，重新在他三四步远的地方爬起来。
我知道，赤手空拳我打不过他，所以我趁着刚才爬起来时，从地上抄起来半块砖头。
闻重明也是光棍，看见我拿起砖头，一弯腰，把脑袋送到我面前。
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头吓唬我：“来，照这砸。不砸你不是人养的！”
我注意到，他那里的头发有一点斑秃，想必是曾经有人满足过他的这个要求。
可我……无法满足他。
我从小就被教育，要与人为善。
在明知道会打伤他的前提下，我怎么可能下这么重的手？
我想，他是看出来我拿砖头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他，所以他才敢耍这个光棍。
我此刻要想不被叫住号，必须得真的把这半块砖头拍下去。
我承认，我当时冲动了一瞬间。
如果是暑假前的我，恐怕真的就把这一砖拍下去了。
但我不再是以前的我，我此刻脑海里涌起的，是母亲质问父亲的画面。
“他万一把人家打坏了，你有钱领人家去看病吗？”
这个声音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搞得我心烦意乱，抓着砖头的手都松了几分。
“小伙子，这可使不得啊！”
一个系着绑手和绑腿的中年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的公交站牌下面，正在看着我和闻重明。
刚才那句话，就是大叔在提醒我。
我闻言泄了气势，手中的砖头也掉下了地上。
闻重明听到声音，一把抓住我刚才举着砖头的那只手。
他手腕用力一翻，我就感觉自己腕子内侧火辣辣的疼，抬手一看，已然有三道抓痕。
我低头再找，看见一个空了的饮料瓶子。
我扑过去抓起饮料瓶子，作势要再打闻重明。
那个中年大叔又出声：“刚才的家伙太重，这次又太轻了。”
我循声转头，忽觉下腹一痛。
闻重明一脚踢在我的小肚子上，我一瞬间就失去了战力的能力。
闻重明没有追击，走过来弯腰拍着我的头顶。
“以后你就是我大儿子了，等我过两天再给你找几个弟弟。”
我也不知道闻重明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收干儿子？
会不会是上辈子义父认得太多了？
我就知道，我下午上课要迟到了。
可我肚子很疼，想走路应该有些困难。
中年大叔走过来扶起我，问我有没有事。
我没有好气地看着他，不想说话。
他也不恼，继续问我：“我是办武校的，看你挺能挨打的，愿不愿意跟我习武啊？”
说实话，当时清宫戏刚开始有流行的苗头，最热门的还是武侠剧。
这种主角被恶人欺负，然后忽然被高人所救，顺势收为弟子的剧情，也曾让我魂牵梦萦许久。
不过，人总要有自知之明，拿得是不是主角的剧本，总要认得清楚才行。
就算对面真的是武林高手，我又哪有拜师学艺的资格？
我奶奶从小就跟我说过一个常识——穷文富武。
我连打架急眼了都不敢下死手，哪有钱念武校啊？
这么想着，我婉拒了中年大叔的好意。
他不依不饶，想让我带他去见我的父母。
我以上学要迟到为理由，忍着痛跑向了学校。
中年大叔看着我的背影摇了摇头，没有再劝说什么。
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个大叔真的是开武校的，他不光能做主给我减免学费，后来还未学员们投资排了一部戏。
……
到了教室里，我发觉褚老师正在组织给同学们发礼物。
礼物是纳爱斯牌的儿童牙膏，水果味的，附带一套牙具，看起来与牙膏一样小巧可爱。
据褚老师说，这是学校和企业搞校企合作，举行让健康进校园活动。
我们把牙膏领回家，等过几天爱牙日的时候还要再带回来。
那天企业会安排宣传员，来到教室里教我们怎么正确的刷牙。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是觉得有免费的礼物拿是一件占便宜的事情。
满脑子想得都是，如果我回家说学校发了礼物，我父母应该会很高兴吧？
下午闻重明没有再找我的麻烦，而是去纠缠另一个名叫李路的比我还瘦弱的男生，想让人家给他当二儿子。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已经熬好了棒面粥，在等我吃饭。
我兴高采烈地宣布，学校给我们发了爱牙日礼物。
很遗憾，这并没有收获任何喝彩。
只有我父亲头都没抬的奚落：“这孩子是不是傻？那是礼物吗？那不都是从你交的学杂费里面出的吗？”
我一时无言，不知道应该作何言辞。
母亲拿着牙膏看了看，对我说：“牙膏小了点，孩子用不了多久。对了，学校说没说还有用？”
我把爱牙日的事说了，母亲点了点头，毫不掩饰脸上失望的神色。
也许，她在刚才那一瞬间，已经想好了要把我的牙膏送给哪个亲戚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