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朗掩去唇间苦意,淡淡道。
“伤了云中君,天子又会如何?”
攸宁摇摇头,啧啧赞叹:“不想相国大人不但‘明朗’而且纯良,竟爱屋及乌至此?”
“纯良……”荀朗重又笑起来,“我是扶保圣君,匡扶社稷的圣贤。如今,云中君与天子一样,都是我的根基所在。”
攸宁不明白他的话。
她不懂得清誉对于荀圣人的重要意义,也不知道凤骅体内有荀家才能化解的热毒,更不了解凤翎也许已无法生育。即使有朝一日,荀朗能够占有她,也未必能造出一个“荀皇子”。
荀朗不能放过凤翎。
他给了自己一个比“执念”更加体面的理由——木已成舟。
他已不可能再另找个亲王宗室,学祖父那样,花上十多年,养成听话的傀儡药人。那么,做好天子与云中君这对现成傀儡的忠臣,确实是体体面面控制朝政的最好方式。
东夷士子党争的伎俩是攸宁难以摸透的。她沉吟片刻,竟将事情猜到了另一条路上。
“难道……朝中的传言是真的?那条丰河神龙确实是……”
荀朗哑然失笑。
攸宁更加诧异。
“那相国缘何要留君侯在鸿昭手中?”
荀朗忖了忖道:“有那位摄政阿爷保护,才能安全无恙啊。”
攸宁想了片刻,便以为他与凤翎珠胎暗结在先,是迫于时势才扣到了鸿昭头上。
她绽开娇笑道:“妾明白了。原来还有这层故事,相国果然好手段。
送走夏郡主,荀朗关照两个属下:“看紧那妖女,她犹如野火,稍有不慎,便要引火烧身。”
“主公放心,一言一行尽在掌控,她虽精怪却翻不了多大波澜。何况她不过一介女流。”
荀朗却对杨徽的乐观不大赞同。
“女流也不容小觑。当朝御座不也是一介女流?”他默了片刻,笑道,“好了,我也该办正事去了。孙季玉呢?”
两个属下有些诧异,原来他看了半天文书倒不是正事,那什么才是“正事”?
“哦,已经遣她去套车了。”杨徽赶忙回禀,“主公要迎驾也太早了。这才刚过未时,按惯例圣驾总是要到黄昏后才……”
“我知道,所以才要等到黄昏。”
“太辛苦了。”杨徽想他病殃殃的便有些担忧,“主公若是怕误事。属下愿驾车相陪,那个季玉赶车的功夫很不好,只怕……”
“你去?”荀朗笑了,“你去,我还等给谁看?”
“这……”
杨徽听不明白,裴综哈哈大笑,一拍同僚的肩。
“好了公志,你的忠心主公已然体察。鸢飞于天,狸守于田,你堂堂一个长史去驾车,失了身份,主公脸面也不好看,还是各司其职吧。”
杨徽方觉自己邀功多事,忙拱手忐忑道:“属下唐突了。”
荀朗笑得越发和蔼:“公志至诚,令朗感动。哦……对了,但不知前番所托的事……”
“主公放心,已然布置妥帖。”
杨徽不知道荀朗让他准备那些东西,是要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荀朗看出属下的疑惑,笑道:“公志不用担心。我未曾失心疯。与阵术一样。这,也是一种术。”
“术?”
长史更加糊涂,荀朗诡谲一笑,抬脚离去。
裴综忖了忖,捻须微笑。
“主公英明。”
等送走了荀朗,两个相府属官便收拾了文书也要离去。
“主公这是怎么了?哎!裴公。”杨徽犹在疑惑,便问同僚,“您方才打的什么哑谜?”
裴综笑了。
“公志,早同你说要寻个女子,经历风月,才能洞穿世事。不要只读诗书,读人也很要紧啊。”
“什么意思?”杨才子很是莫名,直到老油子贴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他才瞠目结舌,“媚术?您是说,主公竟然开始讨好那个昏君?这……这要置家国大业于何地……主公也太……”
“家国大业么,指日可待啊。原先我还担心主公被游山玩水消磨了英雄壮志,如今一看实在是多虑了。主公已然下了决心。”裴综一拍犹在发愣的青年,“鸿家老二的寿宴要开了,咱们也快些吃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