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了捉鬼人和府中官员,钟离和苏墨在府中的庭院里散步。
“阳光耀眼啊。”苏墨笑呵呵地捻了个法诀,几朵白色的小云出现了,带着些许湿润的潮气,冒到了两人的头顶,遮蔽了阳光。
“杀了邪修夺回灵魂,你倒是一片好心呢!”
苏墨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没有丝毫回应,只是闷头喝茶的钟离,心中早已有之的猜测更加坚定。
“练气三层,作为散修,道友真是好修为。”这个年代,没有师承的散修能修行的本就寥寥无几了,更遑论突破练气中层,练气三层的修为已是极大的本事。
苏墨仍然在笑,然而颇为不怀好意了。
一语道破对方的修为,假意夸赞,实为威吓。
捻动法诀也不过是为了展露自己宗门的底蕴远胜于寻常散修罢了。
“只是道友实在不该挡我宗的路!”刹那,空气仿佛凝滞般,如果有修士细看的话,甚至会发现周边许多灵气结合湿气凝结成了普通人肉眼难以看到的小水滴,微不可察却又杀机毕露。
可钟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依旧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茶。
“枯木逢春,铁树生花,我也并不是为了挡谁的路而来,只是物极必反,事物运行的规律难为人所变啊。”
钟离摇头间,水滴变得更加密集了,体积也迅速膨胀,仿若黄豆般大小,一粒粒近乎透明的水滴漂浮在空中,折射着阳光的色彩—准确的说是赤橙黄三色。
“阻挠往生,违背生死轮回常理,这是道友违背了规矩吧!”苏墨冷笑着,术式已经完成,他已经想象到钟离即将痛哭流涕,卑微求生的可笑模样了。
“这七彩劫杀阵我虽学艺不精,承蒙师长教诲,倒也掌控了三种色彩,如此瓮中捉鳖之势,道友还是赶紧投降的好,即使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伤到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要不然多—”
“可惜啊”三字还没说完,苏墨的瞳孔便由于吃惊而迅速放大,嘴巴微张,连话也说不完。
眼前的黑发男子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拂过那些水滴,尽管水滴折射出的三色光辉顷刻间化为实质,变得足可穿金断石般凌厉,尽管水滴在被触碰到时宛若火药般炸裂开来,然而—
毫无意义!
钟离手上的手套连一丝划痕都没有,所有的水滴便化为蒸汽,仿若是下雨一般,给炎炎夏日平添了几许凉气,凶悍的杀阵也就这么可笑地被消磨于无形之中。
除却手中的茶,钟离始终不为所动,又是轻抿一口,终于把那清茶喝尽了。
“可惜可惜,清香难掩喧嚣,一杯好茶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这么被破坏了。”
这一次对茶的似是而非的夸赞,又在苏墨心中有了新的含义了,言外之意已经表露,自己精心准备的术法在这个男人的眼中不过是些许喧嚣罢了,可怖的差距令苏墨十分恍惚。
七岁父母双亡,便随师父上山修行,学道十余年,尽管受灵气衰退的末法大世所影响,修为难以精进,可术法神通却是样样皆修,这七彩劫杀阵已是他最大的杀招了,竟然在这个散修面前毫无意义?
“前辈…真是…爱说笑…”苏墨的笑容突然变得很勉强了,干净的白袍微微抖动,大概膝盖也在打着颤。
“晚辈见天气炎热,便做法想添些荫凉,不料叨扰了前辈,属实不应该!”
“师长曾赐我青金玉石一枚,持之可四季常温,更有安心养性之效,可辅佐修行,我将它作为赔礼献给前辈,还望前辈勿要怪罪。”
苏墨恭恭敬敬地递给钟离一块儿青蓝色的玉石。
“这并非我所求之物。”钟离轻轻地说,淡漠的褐色瞳眸对上了苏墨的眼睛。
当然,尽管如此说,钟离依旧默不作声地把那枚青金玉石收进了自己口袋。
强忍住自己肉痛的神色,苏墨依旧面不改色地掏出那些承载着婴儿魂魄的灵物,郑重地递给钟离。
“前辈是想要他们吧,唉,真是可怜的娃儿,我本想送他们一程,既然前辈讨要,想必是有更高深的往生法门,我便把他们托付给前辈吧,也代表他们的家人谢过前辈了!”
“你无权代表他们的家人。”得到了寄托灵物,钟离的神色缓和些许,然而对苏墨的话语变得更加冷淡漠然。
庭院中,花花草草争奇斗艳,蟋蟀夏蝉轮番奏演,花草夏虫相互交织,美景美乐令人颇为陶醉。当然,这也要先无视两个人间的一点小插曲,一番简单斗法后,钟离苏墨二人一路无话,一个镇定自若,一个忐忑不安。
漫步到庭院正中的一处亭子,钟离随手放下手中茶盏。
“感谢招待,在下便不久留了,苏墨道友自可忙自家事去,不必欢送。”
“钟离前辈这是说什么话,和您一遇,我便感到相见恨晚呐,我还是来送您一程吧!”
苏墨的语气颇为失落,仿佛在惋惜不能和钟离一起再待一会儿。
“总算送走这个瘟神!”
苏墨的内心颇为喜悦,也有如释负重的轻松感,然而不能表露,只能埋藏于心。
“呼—”送走钟离后,苏墨长叹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吾命险些休矣!”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客房,苏墨略有些焦急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哪来的这么一个怪胎,练气三层怎么可能有这般能耐?
无论是偏爱扮猪吃虎的老怪物隐藏了修为,还是身怀异宝的隐居散修跑出来展露锋芒,都不重要了。苏墨只知道仅凭自己是绝对对付不了那个自称钟离的家伙的,宗门大事不可耽搁,上次回宗没有补充,他的传音符已经用光了,如今当务之急的应是回去与自己那两个师弟好好商议,讨一张传音符来向宗门申请援助。
想明白了其中紧要,苏墨正要出门,在即将跨过门槛前却突然停了下来。
“不该不该,即便投鼠忌器,不愿出风头,那钟离也不敢这么轻易放过我才对。”
详细检查身上衣物,坐定内视自身,又放开感知查看周围灵气是否有异动,末了还施了个清水诀清洗全身,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那钟离真就这般托大?到底是焦虑感压倒理性,苏墨来不及多想,不顾府中官员挽留,便急匆匆离开这专管百姓杂事的衙门,直奔城主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