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她吞噬。
叶笙歌茫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奶奶死死的压在车座位下面的空隙里,奶奶满脸都是血,让她看不清她的脸。
有血滴在她脸上,还带着温热的温度。
“奶奶妈”
叶笙歌张了张嘴,却仿佛失声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声音来。
耳边,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叶笙歌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笙歌,起床了。”有人在她的耳边,温柔的叫着。
叶笙歌茫然睁开眼睛,暖黄的灯光下,爸爸,奶奶和妈妈围着桌子,坐在一起,正在包饺子。
“笙歌,过来。”韩萍冲她招了招手,“我教你包元宝饺子,以后等你长大了去了婆家,才能让婆家的人喜欢你。”
爸爸笑着嗔了一句,“谁敢不喜欢我的宝贝笙歌?笙歌不怕,爸爸养着你。”
“那也不行。”奶奶笑道,“我家笙歌这么漂亮,怎么能在家里当老姑娘,别听你爸瞎说。”
“爸爸奶奶妈妈”叶笙歌欣喜的看着面前的一幕,眼泪喷薄而下。
她抬脚想跑过去,可是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三人见叶笙歌还站在那里不动,便齐齐的冲她招手,“过来啊,笙歌?今晚爸爸做了你们最爱吃的淡菜虾子汤,等下我们吃完了一起去看电影。”
“好!”叶笙歌说罢,更加用力的挣扎,可依然纹丝不动。正纠缠着,三人已经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别走,爸爸,妈妈,奶奶,你们别走!”
呼唤间,爸爸和奶奶冲她微笑着挥了挥手,“笙歌,好好照顾自己。”
“不。不要。你们等等我!”叶笙歌一边说着,一边猛的挣脱出来。紧接着,身子一松,她茫然睁开眼睛,有眼泪从眼角,缓缓流出。
“看,她醒过来了。”耳边有人欣喜的说道。
“快去通知席先生。”
片刻,耳边再一次响起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她听见席墨年的声音,“醒了?”
叶笙歌眼珠动了动,茫然看向他。
突然,她猛的坐起身,用力抓住席墨年的手,尖声喊道,“奶奶。妈,他们在哪里?”
她抓的特别用力,仿佛失去了意识。
席墨年抿了抿唇,才道,“奶奶已经走了”
“不!”叶笙歌像是疯了一样,一把将他甩开,“你骗人,滚开,我不相信。”说罢,她起身就要下床。
动作太大,手腕上的吊针回了血,触目惊心。
席墨年一把将她按在怀里,叶笙歌像是疯了一样,拼命的挣扎。手上的血迹很快流出来,染红了席墨年白色的衬衣。
她一边挣扎。一边用力的捶打着席墨年的胸膛。力道之大,听得护士在一边惊慌不已,一度想上前,却又被席墨年的目光制止。
终于,叶笙歌打累了,也哭累了,在他的怀中瘫倒下去。
将她抱回病床上,席墨年面沉如水。护士赶紧来帮叶笙歌重新换好了点滴,才大气不敢出的逃了出去。
连城犹豫着上前道,“三少,回去换件衣服吧?”
“不必。”席墨年冷声拒绝,又看向连城,“把盛荣叫回来,萧氏项目合同的事情交给你,最近不用来医院了。”
连城闻言,面无表情的应了声,“是。”
看着连城出去,席墨年走到床边坐下,静静的看着叶笙歌的脸。片刻,他从口袋里摸出被叶笙歌压扁的烟盒,抽了一支出来。
想了想,又塞回去丢进了垃圾桶。这一动,口袋里的一个盒子也被带了出来摔坏了,掉出了里面的一对戒指。
第二天,叶笙歌没有醒过来。
第三天,叶笙歌还在睡着。
席墨年脸色越来越难看,叫了医生来,医生检查之后说,她其实受的伤不重。只是,她或许有不想接受的现实。和不愿意见到的人,所以才会不愿意醒过来。
席墨年闻言,沉默了许久,将医生赶了出去。
席墨年缓缓踱步回到床边,拉开椅子坐下。良久,他突然轻笑一声,那声音极低,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你不想见到的人是我?”
床上的人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席墨年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起身离开。
第二天上午,郝甜来到了医院。护理没有拦他,任由着她进了病房。
郝甜先是环视了一圈病房的环境,才走到叶笙歌的病床边感叹道,“席墨年还真是舍得,给你安排的病房恐怕费了不小心思。要是我我也不想醒过来了,这样躺着有吃有喝的多好。”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郝甜也不惊讶,自顾自的坐下来道,“笙歌,咱俩做了二十几年的朋友了,上次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本来我是没脸再来见你的,但是这次有人找我,我受人之托还是来了。正好,我趁着这次机会跟你说清楚。”
“我一直没跟你说我喜欢萧谨言,因为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萧谨言。我也知道当年你之所以会和萧谨言在一起,都是因为你妈。她以为和萧家的婚姻可以保月下笙歌一辈子,可谁知道最后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妈后来一定很后悔,早知道季白就是席墨年干嘛当年费那么大心思让你们分开?把席墨年逼成那样,还害的自己提心吊胆的。”
说罢,郝甜叹了一口气,“你到底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现在外面都翻天了,你爸妈辛苦一辈子的月下笙歌你难道也不要了吗?”
“你知道你奶奶是怎么死的吗?我听人说救出来的时候,她的手臂还紧紧的抱着你,最后法医用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你们分开。她要是知道,费了那么大劲救出来的你,就这样躺着,也不知道多伤心。”
“还有你妈,你还不知道吧?她成了植物人,只能一辈子躺在病床上了!”
床上的人未动,可是睫毛却开始微微颤抖。
说到这里,郝甜深呼了一口气。
“不管你肯不肯醒过来,我该说的我都说了,也算是我对的起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说罢,她拿起包,大步走了出去。
病床上,原本睡着的叶笙歌,眼角忽而流出了一滴眼泪。
当晚,护理出去打饭回来的时候,发现病床上的叶笙歌不见了。
护理吓了一跳,忙出去找。终于在走廊里,看见叶笙歌慢慢的走回来。
她的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面无表情的。
护理忙上前拉住她,“小姐,您醒了怎么不好好待着?我去叫医生来。”
叶笙歌没理她,依旧是慢慢的保持着刚才的频率回到了病房。
刚才,她去看韩萍了。透过玻璃窗,她看见韩萍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那一刻。她宁愿她是那个一天到晚只对着她吼的坏妈妈。
宁愿她为了月下笙歌把她卖掉,也不希望看见她那样。
护理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忙道,“小姐,您怎么了?”
叶笙歌摇了摇头。
护理见她有反应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小姐,您可醒过来了。醒过来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护理是知道叶笙歌家里的变故的,说话中不免带了些怜悯的意味。
叶笙歌充耳不闻,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意外死亡的人,会送到哪里去吗?”
护理想了想道,“应该是在火葬场吧?火葬完毕之后。交由家人带回去。”
叶笙歌点了点头,又自顾自的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护理见状摇了摇头,退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叶笙歌一醒来便看见席墨年坐在她床边的沙发上,静静的看着她。
叶笙歌没看他,只自顾自的起床,然后便拿起床边的衣服。这衣服是昨天晚上,护理临走的时候,她叫她带来的。
席墨年看她拿衣服沉声道,“你想出院?”
叶笙歌头也没抬,也没看他,直接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进去。
须臾,她换好衣服出来,拿起桌上的收费单出门。
护理刚想拦。被席墨年的眼神制止,叶笙歌穿过走廊慢慢的朝着前台那边走去。
大厅里,一位奶奶抱着孙女在打吊针,孙女委屈的窝在奶奶的怀里,“奶奶,要是我长大了,你抱不动我了怎么办?”
奶奶慈祥的笑道,“到那个时候,自然有人会来抱你,你就不需要奶奶了。”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奶奶,我要永远和奶奶在一起。”
“好,好。奶奶永远和你在一起。”
奶孙俩笑着走远,叶笙歌目送着他们走远了,才收回视线,去办手续。
出了医院,叶笙歌去了一趟火葬场把奶奶接回来。一路上,她抱着冰凉的骨灰盒,想起医院里那对奶孙的对话。
她努力扯出一丝微笑道,“奶奶,现在轮到我抱你了。”
叶家门外,萧谨言背靠在车门上,脚边是一地的烟头。看见叶笙歌回来,他一扫脸上的阴霾,跟了上来。
“你奶奶下葬了?你怎么也没叫我陪你?”叶笙歌没理他,她将奶奶留在了山上,和爸爸在一起。那里很清静,不需要任何人去。
想罢,叶笙歌自顾自的打开门进去。然后再萧谨言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门关上了。
萧谨言忙道。“笙歌,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叶笙歌依旧往前走。
“席家和萧氏的扩展项目彻底黄了。”
叶笙歌依旧往前走。
“他肯定是在报复我,我就说席墨年这个人太小气。他连我都不放过,更别说你了。”
叶笙歌还是没理他。
“叶笙歌!你奶奶和你妈妈的死,难道你就这么算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打算逃避,但是我上次就告诉过你,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就算真的只是意外,这个意外也是席家造成的。要不是席家设计你坐牢,你怎么会突然去看望你爸爸?”
这一次,叶笙歌终于停下了脚步。“你想怎么做?”
萧谨言顿时一喜,“我们合作吧,本来我们就是有婚约的,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愿意跟你结婚。”
“为什么?”叶笙歌回头看了一眼萧谨言。月下笙歌还在的时候,叶家就配不上萧家。现在叶家倒闭了反而萧谨言要履行婚约?
萧谨言一愣。片刻才笑道,“因为我发现我爱的人还是只有你,你放心我已经说服我爸妈了,只要你同意,他们不会阻止。”
“不了!”叶笙歌厉声拒绝。“郝甜挺好的,你不要辜负她。”说罢,叶笙歌大步走进屋。
身后萧谨言不死心的喊道,“你误会了,我和郝甜只是朋友。”
叶笙歌蹙了蹙眉,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第一次,她发现叶家这间房子如此的大,大到没有一丝温度。
萧谨言还在外面喊着,这一次他改变了策略。但是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半个月后的开庭她真的坐牢了的话,那么叶家真的就完蛋了。
叶笙歌闭了闭眼睛,看着空荡荡的餐桌暗暗握拳。不会的,她不会让叶家完蛋!
晚上,叶笙歌包了饺子,还做了淡菜虾子汤。
桌上摆了四副碗筷,她给每一个人都盛好了饭菜。
暖黄的灯光如梦如幻,她笑着一一叫着,爸爸,妈,奶奶,这是我们大家最后一次一起吃饭。
最后,她一个人吃完了所有的菜。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她便起床将院子里的花浇了水。又将爸爸养的鱼捞出来,放生到了池塘里。
准备好一切之后,她主动给席墨年打了电话。
那端,席墨年淡淡的叫她的名字,“笙歌?”
“嗯,是我。”叶笙歌看着脚边还在滴水的花道,“我想回家了。”
席墨年呼吸一窒,片刻他便笑了,“你是说,你要回席家?想通了?”
“是,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是席家的人了,肯定是要回席家的。”
席墨年没有多问,只轻松撂下一句话,仿佛他们之间还是之前那样的亲密无间,又好像她只是回了趟娘家,“我叫盛荣去接你。”
“好!”
挂断电话,叶笙歌走到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坐下。幽幽的荡了会秋千。不多时,盛荣的车子已经开到了叶家的门外。
隔着铁门,他道,“少夫人,三少叫我来接你。”
叶笙歌点了点头,起身上楼换了件衣服。然后她拿起包包,又关闭家里的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