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嘛就是这样的，你只管负责杀就好了，我这后续处理要考虑的就多了。”
银铃般的戏谑声在幽谷轻荡，陆晞清洗匕首的动作微顿，偏头望向一旁临溪而坐的婉约倩影：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和谁学的？”
“别乱动！脸侧过去……嗯，这样刚好！”一身淡绿衣裙的苏梓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不由勾勒起浅浅弧线。
她侧坐在溪畔青石上，手持墨笔画纸轻描，如玉雕琢的白嫩脚踝在冰凉溪水中随意拨荡。
和风拂过，片片落叶飘转着轻点水面，漾起清漪，揉碎满溪山色。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我画像了？”
苏梓向来喜欢画画，陆晞是知道的。但自相识以来，他从未见对方画过人像，哪怕是自己的。
所以女孩这突然的举措，让他大感诧异。尤其是在这种算不得温馨的时刻。
陆晞望了眼溪水下游缓缓散去的一摊殷红，无声地笑了笑。
半个月以来，这是他们解决的第六波杀手。
“杀你的人来得这么频繁，那必然是无间狱下了暗杀令。也许下一次就是死战，连我都得跟着你玩完。我没啥本事，就这点儿手艺了，趁早给你画副遗像也不错。”
陆晞翻了个白眼，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暗银匕首在指尖如蝴蝶翩跹般划过曼妙的弧线。
“这无间狱，究竟是什么来头？”
“神州七宗之一，当之无愧的霸主级势力，同时也是神州最大的暗杀组织。”
“嘶～”陆晞倒吸了口凉气。
“不过放心，在这偏远夏国，也就皇城有一个小小的分部罢了。但即便如此，其中的高手，也足以轻易碾死你无数次了。”
陆晞指了指远处早已被处理妥当的尸体：“但如今找上我们的尽是这种毫无修为的小喽啰。是无间狱觉得没必要？”
“嗯，毕竟谁会把资源浪费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子身上呢？但也到此为止了。无间狱的暗杀令，每失败三次，自动上升一个等级。如今这是第六波了，下一次出手，必然是真正的修士，不死不休！”
“小孩子……”陆晞对着溪水望了望那张稚嫩清秀的脸庞，苦笑着摇了摇头：“为什么不是冲着你来的？我初临此世，谁认识我啊。”
苏梓闻言疑惑地抬起头，螓首微偏，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笑靥：“咱俩这关系，有区别吗？”
“噗……咳咳！”刚灌了口水的陆晞被吓得不轻，险些一头栽进水里。
苏梓只当做没看见，带着三分幽怨继续说道：“毕竟按当初的约定，我应该算是你的侍女呢。对吧，主……”
“停，打住，别闹！”陆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作为华夏暗网最顶级的杀手，在一次任务中意外身死后，陆晞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个感受，便是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狭隘黑暗的环境，怀里还多了团温香软玉。
那是口神秘的黑棺，棺里躺了一人一尸。不知是何来历的少年尸身被陆晞所占据，而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自然便是眼前的苏梓。
“这口棺估摸着是上古奇物，可保尸身千年不朽。我深受重创，经脉俱断，无奈之下才躲进其中疗伤。”
这是当初苏梓的原话。
而以重生的上古大能身份自居的陆晞，抱着某些恶趣味心理一通坑蒙拐骗之后，成功地忽悠着她达成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约定。
陆晞曾一度以为自己碰上了个天真呆萌的傻白甜，直到他们第一次遇袭时，女孩当着他的面，满脸笑容地将闯入的杀手一寸寸捏碎骨头，硬生生撬出了所有相关情报。
那一晚，鲜血染成了织就炼狱的曼陀花。
什么傻白甜，这分明是个百无禁忌的混世小魔女！
自那之后，陆晞再不敢开口提啥侍女的约定，但苏梓却似乎对这种角色扮演极其感兴趣，时不时便要拿来打趣一番。
用她的话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怎么高兴怎么来！
想到此处，陆晞不禁好奇道：“话说回来，你受损的经脉，真无法修复了？”
苏梓摊了摊手：“好多年的老毛病了，能解决早就解决了。”
“那你的修行？”
“这辈子估计都只能是个废人了……嘿嘿，所以这不是赖上你了嘛！”
陆晞无奈苦笑：“你倒是挺豁达。”
赖上他有什么用？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都是来自于对方，如今两人更是被莫名暗杀，朝不保夕。
“我的事你别多想，早习惯了。喏，画好了，看看？”
苏梓自溪边翻身站起，赤脚点在青石上，纤柔小手轻扬画册，青丝飘舞，笑靥如花。
陆晞看得愣了神，直到女孩目光中隐有微嗔，才讪笑着走了过去。
“喏。暂且只画了你，回头我把自己也补上！”
苏梓显然心情不错，也浑不在意自己这副扮相被占了多少便宜，乐呵呵地把画纸递了过去。
陆晞正欲接下，眼角余光掠过山谷缥缈云雾，内心突然警兆大生。
“小心！”
如幽灵般的箭矢自云雾中窜出，刺耳破风声呼啸而来。陆晞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往前一扑，垫着手把苏梓压倒在溪水中，紧紧相贴。
利箭擦着衣背钉在石壁上，两人默契地同时翻身，藏在了青石后方。
“呼，还好，画没湿！”
陆晞翻了个白眼：“是啊，除了画，全身上下该湿的不该湿的都湿了。”
苏梓幽怨地鼓了鼓小嘴：“啧，不都怪你？往哪儿躲不好，偏要往水里按！”
她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凑近身子，贴在陆晞耳边吐气如兰：“你要是馋了，和我直接说不就好了？都可以商量的嘛！”
女孩挨得很近，陆晞甚至能够感觉到她微弱的鼻息。水汽带着淡淡的少女体香萦绕鼻尖，沁人心脾。
可惜在她这段时间不断地作妖下，陆晞对此早已有所免疫，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要不先对着水面照一照？豆芽菜般的身材也学人家装妖媚！”
苏梓眼波流转，指尖对着紧贴如玉肌肤的衣襟勾了勾：“真的不心动？”
陆晞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没好气道：“正经点儿！打架呢！小命不要了？”
苏梓戏谑轻笑，随手拢了拢额角乱发，声音轻蔑中带着三分冷意：
“箭矢破空，入石七寸而不裂，来人至少通了四脉。
“我俩叠躺，箭矢与你擦身而过，离地约两尺，按最佳射角射程，你懂的。”
陆晞竖了个大拇指。
“这种不入流的杀手大都这样，凡事都喜欢按最佳经验来，殊不知这么做反而全是破绽。”
苏梓顿了顿，露出个明媚的笑容：“若他胆识大，估计马上就赶过来了。交给你了！”
陆晞点了点头。
女孩子嘛，衣服都湿了，自然不能再抛头露面。
哪怕是个从不在意这些的小魔女！
“三、二、一！”
陆晞在石壁上一撑，身形如鬼魅般凌空跃起。
已然靠近的杀手再度一箭射出，陆晞轻松避开，脚步微错间，带起道道残影，瞬移般出现在对方身前，一记直拳猛地轰出。
两者相撞，陆晞只感觉仿佛砸在了块精铁上，占着主动权的他竟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嘶～八脉通四脉，真够硬啊！”
纵然身手不凡，他也只是个从未修炼过的普通人，在力量上无疑处于下风。
“但可惜，连第一境都没走完的你，也不比普通人好到哪儿去。”
修行起点八脉境，这一步的人甚至还不能算是真正的修士。纵然八脉齐通，也只不过比正常人身体强度高了截而已。
但那依然在人力可以企及的范畴。
陆晞揉了揉泛红的拳头，眼中逐渐有狰狞与狠厉凝聚：
“一击不中便当远遁千里，就没人教过你最基本的杀手准则吗？”
最后一个字化作残音，带起刺耳的暴鸣。
他再度抢先一步出招，五指成拳对着胸口狠狠印下。
黑衣杀手刚想故技重施硬碰硬，拳头相触的瞬间却陡然色变。
刹那间陆晞由拳化掌，诡异地卸掉了正面冲击，鲶鱼般顺着对方手臂纠缠而上。
卸腕、锁肩，扭身弓腰背负投，清脆的椎骨断裂声随之响起。
陆晞手腕微抖，不知藏于何处的暗银匕首顺势滑进了对方心口。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呼～通四脉……就这？”望着已然断气的黑衣人，陆晞掂了掂血痕隐隐的匕首，微微摇头。
“是你的手法经验太老道。猝不及防之下，估计就算是真正的启灵修士也得栽在你手里。”
看了全程的苏梓自石后走出，抬手伸了个懒腰，尽显青涩曲线。
陆晞目不正视，顺口问道：“这里已经暴露了，接下来咋办？”
“埋了，走人！”
苏梓摊了摊手，头疼地叹气：“我早就说过，你杀人很轻松，我这后续处理就麻烦多了。”
“然后呢，咱接下来去哪儿？一直这样追逃下去也不是办法。”
苏梓水灵星眸转了转，精致清纯脸颊上露出个极具反差美的妖冶笑容：
“夏国皇都，镇渊城！”
“既然想一劳永逸，那咱就直接去无间狱打，打到他们不敢再出手！”
“而且，你要想收割足够灵魂来修炼那“魂狱经”，又不愿肆意滥杀，那么无间狱，便是最好的选择！”
陆晞无声地笑了笑，心念微动，脑后缓缓浮现出一道琉璃色的玉质轮盘。
轮盘轻转，躺倒在身旁的黑衣尸体眉心处，一道缭绕着赤芒的莹白光晕被牵引而出，如飞鸟投林般汇入轮盘，旋即被无情碾碎。
“靠吞噬灵魂修行……有时候吧，我觉得你比我更像是个魔道之人。”
陆晞没有应答，整个人沐浴在琉璃毫光之下，神色庄严肃穆，周身隐有黑红气旋环绕，带起刺耳的阴厉尖啸。
前者如圣，后者至邪。
轮盘之上，两道赤红大字流转出摄魂夺魄般的诡光：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见邪入圣，魂狱衍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