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的，到底是谁在针对赵安？难道是君子教？”季平一脚踹在东篱驿门口栏杆上。
“不太可能，否则他们为什么答应了三天之约？”赵安也觉得不合情理。
戚柔双手拄着下巴，仰望着赵安，“赵安哥还有什么别的仇人吗？”
戚鲲苦笑，“他的仇人可以从东篱排到夷维邑去了。”说完眼神从戚柔转向赵安，继续说：“既然现在死无对证，你还是要跟我走一趟。”
“不是，你怎么越长大越死心眼儿呢？”本就焦躁的赵安更加不耐烦了。
季平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我饿了，先去我家吃饭，你们都多长时间没尝过我娘的手艺了。戚柔，你也饿了吧？”说着朝戚柔挤眉弄眼，戚柔自然明白，“啊，对，饿死我了。哥，我要去季平哥家吃饭，好长时间没吃过季娘的饭菜了。”
“胡说八道，昨天刚去吃过。”戚鲲斜眼瞪了一眼戚柔。
戚柔不管他哥怎么说，拉着戚鲲的胳膊摇来摇去，“真的饿死了我要，走了走了，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戚鲲拗不过妹妹，心想也确实不差这一会儿，趁着吃饭的时间也好仔细捋一捋事发经过，虽然他也明白，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但职责所在，他也没有办法。
到底是谁在运来驿放的火？那个被烧死的人，为何一口咬定放火者赵安？证人，又因何突然消失？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几个年轻人愁眉不展。
不一会，一行人来到了季平的家，季平今年二十六，他娘也就才四十几岁。所以也称不上老太太，季平白皙的皮肤就是遗传他娘。就算将来年纪大了，满头白发，在她的肤色衬托下，也不会显得过于饱经沧桑。她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从小就对他们照顾有加，从来不会当成外人。远亲不如近邻，紧邻不如对门。不说远了，就说七零八零年代左右的邻里关系，与当今的情况还是存在很大区别的。那时候，邻居的孩子们，今天去张家吃，明天去李家住，都是再惯常不过的事。
孩子们也格外尊重那些包容自己的长辈们，比如季平他娘，他们口中的季娘。难得做点什么好吃的，都要挨个叫过来吃个够，直到一个个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嚷嚷着“饱了饱了，再吃就爆了。”
季平还没把生意做大时，这几家都差不多穷苦，不过没人吝啬，当然也没什么要求，哪怕能吃上一顿烤土豆片，就能出去吹一个礼拜的牛了。
2
“季娘，我哥欺负赵安哥，你管管他。”戚柔跟在季娘屁股后面，季娘忙着从厨房端菜，“你这小孩，也学会说谎了，赵安从小就是欺负别人的主，还能有人欺负得了他？”
“季娘，我没欺负他，是他们难为我。”戚鲲一脸委屈。
“行，先吃饭，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多吃饭香，几个年轻人，从小就喜欢抢着吃饭。不一会，饭吃完了。事件的经过也讲完了，季娘也陷入了沉默。
“我们俩爹娘死得早，一直仰仗着季娘照顾，我是什么性格您最了解，让我徇私，我做不到。”戚鲲的话里，听得出带着一丝委屈。
“季娘，你说说他，他就听你话。这可不是徇私的问题，明明是他在冤枉好人呢，这叫不分青红皂白。”戚柔边撒娇边振振有词。
“娘，现在摆明了是有人设局陷害赵安，如果赵安进了官府，那就正中了坏人的奸计，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您想想，这证人平白无故消失，不就是为了造成死无对证的不利局面吗？”季平说完，接着就送了一口酒下肚。
季娘边听边点头，她看着当事人赵安，赵安只是低着头喝酒，不愿意再说什么，想不通，也讲不明，他只能一杯接着一杯把酒灌进喉咙。
戚鲲也连干了几杯，季娘看见戚鲲酒杯空了，亲自为他倒满。戚鲲一看，大致明白了季娘的意思，“季娘，我尊重您，一直把您当做自己的亲娘看待，可是，您别……别为难我。”
季娘不紧不慢，指着墙上的一只壁虎，“这壁虎，为了应对危险会选择断尾，当它逃脱险境后，又会重生出尾巴。如果把你们几个看成一个整体，就是这壁虎的一部分，现在遇到了危险，必须断尾保命，你们会选择牺牲自己吗？”
几个年轻人都拼命点头。
“个性也好、原则也罢，改变起来确实没那么容易，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改变，算是一种牺牲。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首先，我们相信赵安的人品，不会无缘无故祸害无辜的人，更不会对我们说谎。如果他去了官府，中了歹人的奸计，对你们这个小壁虎来说，断了的就不是尾巴了，可能是躯干，或者是脑袋。你们明白吗？”季娘语重心长地说完了这用心良苦的话，把目光停留在戚鲲脸上。戚鲲点了点头，“季娘，我明白了。”说完一口喝完杯中酒，推门出去了。赵安也紧跟着夺门而出。
“哎呀，他们不会再打起来吧。”戚柔有点着急，刚起身要去看看，被季平拉住，“不会，让他们俩好好说说。”
3
山坡上，戚鲲坐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望着远方的山峦一言不发。赵安赶了过来，在离戚鲲三步远的地方坐下，他们看着同一个方向。戚鲲捡了一块石头，抛出很远。赵安也捡了一块，扔得更远。二人无话，开始暗中较劲，你扔一块，我扔一块吗，你扔十丈我扔二十，最后一起出手，结果两块飞出去的石头撞到一起，粉身碎骨，二人相视一笑。他们都在原地躺下，各自的嘴里都叼着一根狗尾草，看着天上的云慢慢飘向远方。
“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爹。”戚鲲首先发话。赵安一愣，的确，他们从来没听戚鲲提起过自己的父亲。他竖起了耳朵，开始听戚鲲的讲述。
“我爹曾经是个做官的，戚柔刚出生那年，我爹接了一个灭门案。松左乡有个赵天霸，因为强抢民女，对方不从，趁酒醉一晚上把对方全家八口老少全给杀了，在当地轰动一时。然而，仰仗着他的干爷爷是公子的老师，为害一方，也没人惹得起，毕竟咱齐国公子再往上就是齐王了。可我爹偏偏不信邪，案子犯了以后，非要一查到底，期间多少人来给他金银财宝，都被他拒绝了，甚至是威胁他会对我们家人下手，然而他一概不理，他坚信正义必须得到伸张，法不容情，更不容所谓趋利避害。然而，就在他刚找到关键证人时，遭人暗算，头被人割下来，挂在城门上，我们家除了我和戚柔，一家十五口全数被杀，此后，却无人问津。从此我和戚柔隐姓埋名，才得以活到现在。”
“所以你爹就是名震一时的大清官姬忠？”赵安听得出神。
“是，当时妹妹还很小，所以我没有告诉她我们的真正身份，同时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没有跟任何人说。现在你应该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会如此坚守原则。从小就我就发过誓，要抓尽天下所有坏人，无论什么人、什么关系，都不能动摇我的意志。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但没人知道，父亲对于我而言，意义有多沉重。对于那些腐败官僚的痛恨，无以复加。我爹和家人的牺牲不会毫无价值可言。”
赵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但是今天季娘说的话，让我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我的确需要反省。虽然大仇未报，但……哎？你去哪啊？”
“我去自首。”赵安已经拍拍屁股往山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