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啪!”桌子被赵安的大手拍得粉碎。他看着张三如白纸一般的面色,低声问道:“君子教,君子教。仗着人多手黑,欺压百姓,收买卖人家的捐子。你们竟然还敢叫自己君子,古语有云,光屁股拉磨,是转着圈的不要脸啊。”小六子把嘴凑到季平耳边低语:“哪个古人说的?”季平咂巴一下嘴道:“他姥姥。”张三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好汉,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你爷爷我叫赵安,我弟弟是被你们害的?”赵安说着一把拎起张三,因为速度太快,跪着的张三腿都没来得及伸直,被拎到空中仍是跪姿。
“赵爷爷,敢问令弟是哪位?”
“还装?你们诬陷吃面不给钱的书生,被你们活活打死的书生,赵全。”
“哎呦,您先听小的解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啊。”
赵安把张三扔到地上,张三连滚带爬起身,拱手说话:“爷爷,这里面有天大的误会。您听我说,这运来驿向我们交捐,我们呢就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他们。若是有喝酒闹事的,有外来收捐的,还有吃霸王餐的。这些影响生意给掌柜造成损失的事,我们都得管,往小了说,这是咱们的责任心,往大了说为地方经济稳定发展保驾护航,咱责无旁贷。”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四十五度仰望房梁,就差响起背景音乐了。只见张三眼角渐渐闪出感动的泪光,“啪!”赵安的一记耳光,把张三扇了个原地转体三百六十度。
“还特么贫呢,再没正形我就送你个狗东西上路了。”赵安已然失去耐心。
张三捂着脸,半天才找着赵安的方位说:“爷爷,我想说的是,这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遇到吃饭不给钱的,那必须要管。只是未曾想二爷爷的体质属实弱了些,当然这也不是我们所希望的结果。您看,人您也打了,气,您可能一时半会消不了,但您也是个人物,到哪咱都得讲个理不是?说起来,咱君子教更是个讲理的组织,您看这样,我回去跟教主禀报一声,这误会闹出了人命,总得有个办法解决,您再悲伤,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不是还得继续活着吗?我觉得啊……”说着说着张三觉得一来君子教毕竟不好惹,二来没什么事是钱搞不定的,就开始慢慢少了些卑微,可没等他说完,赵安的大手就朝张三的脸上招呼过来。
“啪!”
张三又原地转了一圈,而这一次转圈的只是他的头,身体还留在原地纹丝未动,就像一根钢筋一样牢牢插在地里。
“坏了坏了坏了!这怎么又死一个。”刚从厨房里摸出来的掌柜,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厨房里的李四此时也停止了呻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悄悄爬到客栈门口了,半个身子在外头,半个身子在里头,尴里不尴尬的样子。赵安转身款步走向李四,李四的脸已经不能叫脸了,刚刚那一锅开水,已经把他的五官洗得无比模糊了。赵安拉起自己的长袍蹲下,盯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李四,李四绝望地闭上了眼。赵安却没有对他下手,只是低沉地问了他一个问题:“我弟弟被你们埋在哪了?”李四睁开眼,手指着不远处的林子,“就在后山,背山面水,算是个风水宝地吧。您看是否需要我去把他老人家请出来?”
2
巨大的太阳渐渐沉到了山脊上,火红火红的,把整片天空都染成了血红色,映衬着此时赵安的心情。小六子被季平打发下山了,季平给赵安倒满了酒。赵安一口喝下,接着夺过季平手里的酒坛子,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了几大口。对面的李四挖了一个大坑,赵全就躺在里面。掌柜、跑堂的、李四一起把赵全的尸体抬了出来。赵安缓步走向大坑,每一步都像打铁的大锤在他的心上重重砸下。赵全的脸色铁青,赵安的脸也是没有丝毫血色。他跪在赵全的身旁,用手轻轻地拍打弟弟的脸,“爹娘走得早,从小到大,咱俩什么苦都吃过了。眼看着你在楚国找到了个好差事,日子也好过了。你怎么就这么命苦?是哥不好,不该给你写信说想你,你不回来也就不会遇到这些畜生了。”
季平一只手搭在赵安的肩膀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语言往往是最苍白无力的表达,他的目光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杀气。他打量着一旁的气喘吁吁的李四,他丢下锄头,跪到了地上,他那双小小的三角眼里,写满了绝望。
赵安起身来到李四身边,一只手揪起李四,两只血红的眼睛像钉子一样钉在李四的小三角眼里。赵安眼皮低垂,嗓子眼儿里慢慢流出一句:“滚吧,滚回去你的老窝,告诉你们教主,我在这等他,这个事,没完。从今天起,方圆百里的买卖人家,不会有一家向你们交捐。你们讲理,我赵安也讲理,这个理不讲明白,你们君子教的门徒,就没有一个能向以前一样过消停日子。断了捐,就断了你们的活路。滚吧,在我改主意之前。”
李四连滚带爬跑了,头也不回。季平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依然无话可说,但他知道,接下来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赵安背起赵全的尸体向林中走去,季平缓缓跟在身后,他们越走越远,脚下发出的沙沙声,映衬着这密林散发出的一片肃杀。
残阳下,大山披上了一层薄雾,运来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显得那么孤独。
3
“杀!杀!杀!”
“嘭!”跟大腿一样粗的木桩,被一袖箭直接打穿,袖箭飞到了对面的墙上,深深扎进土墙里。木桩只留下一个窟窿,窟窿的一头露出军师的一只眼睛。军师连连拍手,对面前这三五十门徒大声喊话:“看见了吗?都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积累而成的尊严!是三十个春夏秋冬谱写的尊严,没有能力,就没有尊严,头,就要低下去,低到土里。之所以我们教主可以成为教主,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誉,拥有万人敬仰的尊严,靠得就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平时一个个除了喝酒赌钱就是找娘们儿,嘴里还嘟嘟囔囔,还要别人对你低三下四,可能吗?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们谁能接得住教主这一箭,那接住的就不是袖箭,你接住的就是尊严,听懂掌声!”
演武堂里响起热烈掌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教主一身红袍,迈着方步走到众人面前。喽啰立刻递上茶杯,教主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看得出被烫得不轻。军师上去就给喽啰一个大嘴巴子。教主连忙阻止,“唉,年轻人,多给些机会。不要给他们太大压力,你刚才也说了,成长是需要过程的,不要急。”喽啰已经吓得浑身直哆嗦了,教主见状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喽啰刚挨了巴掌的脸,“疼不疼?”
“不……不疼。”喽啰低头答道。
“啪!”教主反手就是一个巴掌,“不疼不行啊,机会要给,但必须得记得住,知道吗?”说完转身示意门徒们继续练习。门徒们早就习惯了这位阴晴不定的教主,自然是认真苦练,对着自己面前的木桩疯狂挥拳踢腿,而刚刚犯错的喽啰已经晕倒在地上。
“报!”一门徒从大门外飞奔进演武堂,“启禀教主!李四回来了,有急事禀报!”
军师上前几步,“何事慌张?惊扰了教主有你好看!李四回来有什么奇怪的?”
“启禀军师,李四他……已经不是李四了……”
“放屁!是人话吗?”
“李四他,被人给废了。”
教主闻言一挑眉,“带上来。”
两名喽啰架着李四来到演武堂,李四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他勉强睁开三角眼,看见越来越模糊的教主,强打精神说:“尊严!教主啊,你的尊严掉了。”
李四添油加醋地把经过跟教主讲了一遍,教主听完把手里茶杯摔得稀碎,尤其是他听到张三的死法,“这是虐杀!是彻头彻尾的虐杀,他虐的不是张三,是我君子教啊。来人!全体集合,现在就跟我去找这个姓赵的。”
“教主且慢。”军师连忙阻止,“教主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
“说。”
“咱们行走江湖数十年,遇到的刺头儿屡见不鲜,如今咱君子教美名远播,若是遇见个捣乱的就大动干戈,岂不是被人笑话。我有一计,您且听之。”
教主用余光扫了一眼军师,示意他继续。
军师摇起蒲扇,娓娓道来:“咱们派人去通知那姓赵的,约他三日后在运来驿讲理。届时,咱不需露面,只要通知县大夫过去抓人就是了,毕竟他杀了咱们的人。要讲理咱就去大牢里跟他讲理,讲明白了,他得死。讲不明白了,他也得死,杀人偿命。这样一来,江湖上的人都会明白,你武功再高,也对抗不了官府,以教主跟官府的关系,谁还敢跟咱作对呢?这一举两得的事,是不是有搞头?”
“你这招借刀杀人倒算是条毒计,但又怎样彰显我君子教的硬实力呢?就凭我江南第一箭的名号,多少人对我卑躬屈膝,如今却依靠官府,会不会显得有点阴险?”教主掏出袖箭。
“教主,您过虑了,等他到了官府,他反正是一死,至于是被打死还是被袖箭扎死,还不是您一抬手的事儿,咱门徒众多,宣传工作不在话下啊。”
教主闻言甚是满意,“去吧,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