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仙源殿。
连亘数万里的废墟如同天地枯败的一只通天神兽,纵然只剩残躯,仍令人只可跪拜以示臣服。
殿墟之下,三十六条天罡道,七十二条地煞道更是绵延何止万里,在茫茫无际中被云雾封禁了尽头。
仙主天地,道掌洞天福地。
在“泉眼”被污染之后,太乙仙源殿被夺去先天福脉,气韵尽失,所有被污染的仙道,均被大能联手镇压在一百零八条暗道之内。
仙退道毁,空留故址叹息。
“清虚空明大小山”主殿。
雨落。
殿中如临清明,霡霂雨纷,皆于一片幻空的朦胧,遮天蔽日的古茶树高耸入云,顶破了飞旋的天井。
枝叶盘错,雨水倒灌,整个主殿无法看清何人在何处,何处起歌舞,空闻奏乐之声,空见起舞之影。
八条破败的红道布条宽大层叠,坠满金银挂饰,从主殿的东,西,南,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八方尽头之处悬挂而飞升至天井的古茶树顶,成八方汇聚之势。
古茶树上,烟云凝结为一只盘龙,吞云吐雾。
古茶树下,一幅长达三十六丈的巨画铺展而开,一丈便是一幕奇观。
但是这并非是此画的全貌,于三十六丈尽头处,有着明显的焚毁撕裂痕迹,此画显然并非完整。
残卷所描绘的,乃是众仙云集,诸神论道,一片太和景明之境,
“河图”二字如同烙金的刻印,浮动其上,为这片朦胧的雨景增添一抹厚重的仙家韵味。
画前,供奉着七十二座灵位,每座灵位之前,都插着一簇金色的香火。
树下,八只浑身长满凤凰羽毛的半鸟半人生物,赤裸着双足,在雨中翩翩起舞。
它们的双足,并非鸟兽之态亦非人足,而是左脚青黑干枯,右脚白嫩却长满鱼鳞。
香火静静燃烧,灰黄色的烟漂浮着,融入纷纷细雨中。
正东方,一尊身形佝偻,面容苍老的佛像缓缓走入,动若蜗虫,口中念念叨叨:
“还老奴一株业火荼靡,还老奴一株业火荼靡……”
佛像身如石形,面容却充满悲悯,见惯众生疾苦,品尽人间百味,此刻唯求一路解脱和救赎。
祂跪坐在细雨中,面朝七十二座灵牌,背后是八尊凰女鱼神在自顾自起舞。
舞姿疯癫,在为乱世高歌,为世间灾满狂舞。
“老九!凰女们又在起舞啦!又是一场千年的乱世,终归是命,该躲得躲不掉,哎……”
老佛泪流满面,声色动容,虽一人自顾自言语,如和知己老友交谈救世之法。
“天地有缺,九为极数,
天地有方,八为人尽!
吾辈修道千万载,岂能看这盛世将倾,千载太平毁于一旦?
你,该回来了……
不然,何人来画这山河乱世
又如何补齐这乱世山河?”
一朵青莲盛开在了佛像面前,佛陀站立起身,却发现身旁正在盛开无数朵青莲,老佛的泪水停止,呆滞地遥望着天空。
无穷远的天空之上,海水倒悬,无光的天空之中,一张张模糊的脸不计亿万之数,从海底漂浮而上。
老佛摘下那一朵青莲,一枚碧绿的莲子落入他的手心,
“去吧,这人间没有定数,
答案,在你的路上!”
莲子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古茶树丛,“吼!”云雾盘龙载着莲子腾飞而起,冲入了天空的海面之中。
而那倒悬的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来和这片天地环境完全不同的,林立的高大建筑和来往的钢铁“巨兽”,与摩肩接踵,却衣着不再是长袍襦裙的人海。
“天乾,烛九阴!”
老佛看着无穷远天空中那方虚幻的世界,在已然浸没他双腿的水中投下一道“乾卦”。
……
指南针满脸血迹和碎肉,大仰八叉地倒躺在了雪地上,任由雪花慢慢地累积,将他的四肢和脸部覆盖。
他感觉不到一点的寒冷,那些进入他口腹之中的妖兽血肉被他的胃部立即消化分解,化为了一股又一股他能够清晰感觉到在经脉之中流动的暖流。
这些暖流让他浑身上下都像是燃烧起来了一般,需要利用这冰天雪地来迅速降温。
“原来,原来这具身体是一只半妖……”
指南针闭上眼睛,短暂地停下了思考,刚刚从前一世死亡穿越而来的那种落差还没有完全恢复,便又突然发生了这样的血腥转折。
人类血脉和妖兽血脉并存的情况下,仍然有不同的情况,当妖兽血脉压制过了人类血脉,那么妖兽仍然能够保持妖兽的形态,此时仍可以称为妖兽。
而若是人类血脉大过了妖兽血脉,就成为了一只半妖,半妖仍然保持着基本或完全的人类形态,但是却仍然有着一些妖兽的能力,比如拥有着强健的体魄,或者是一些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
当然这也意味着伴随而来一些妖兽的本性,比如说对新鲜的血肉有着强烈的渴望,或者是根据自身妖兽血脉来源种族的不同,而有着一些妖兽种群之间特殊的癖好,比如说渴望喜食同类,渴望鲜血,或者是喜欢蛰伏在黑暗与腐烂之中……
雪如此的放荡,无羁地挥洒,不消多少时间,就将指南针几乎堆成了一个雪人。
指南针从雪地中抽身而出,抖落了身上大块大块的雪,他遥望着那间破烂的小屋子,并不打算回到那里去。
那两只妖兽奔跑而来的血迹,还没有被雪完全掩盖,指南针握着两根破烂的木棒,沿着那两条血迹,缓缓地向这偏僻的村子当中走去。
血腥味随着远离那两具妖兽尸体逐渐变弱,但而又随着指南针越来越靠近村子,变得愈发的浓郁。
隐舌人鸟这种妖兽往往群起而动,如果刚刚便只有两只同时来攻击他,那么便说明这村子当中应当也就只剩下这两只了。
至于村子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妖兽留存,指南针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落凤村”。
指南针看着用红漆木制造成的,算是木工不错的村门,立即注意到了倒挂在那个“凤”字上方的一截,被骨头和筋肉连着的一只人手和半个下身。
已经没有鲜血从上面滴落或者流动,说明此地发生妖兽的杀戮已经过去并不短的一段时间了。
“这家伙住的如此的偏远吗?妖兽的杀戮把这个村子都快屠杀干净了,他居然安稳无事地睡在床上没有被袭击?
……是因为这具身体里面有妖兽血脉的原因吗?那为何那两只隐舌人鸟又来攻击我?”
指南针越向里走,浓郁的血腥气息几乎将他变成了半妖的身体那敏锐的嗅觉给堵的近乎麻木。
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属于村民的不成型的血肉,其中还或多或少有一些的残缺妖兽躯体的掺杂。
“花面鸟,藤支鸟,”
指南针看着地上散落的羽毛,和一些破损的头颅,辨认出了其中一部分的妖兽尸体。
看起来这个村子,是发生了一场飞行鸟类妖兽的小规模袭击,而根据此类妖兽的习性,它们很有可能还会再次回到这个村子当中,来啃食剩下的同类和人类的尸体。
“先换上一身能够御寒的衣服,寻找一些食物,便立即离开这个村子,应该还能找到附近一定范围内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