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人了。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的邻居,米歇尔太太。
她向来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六十七岁,灰黑色的瞳孔随着年纪变大,开始变得浑浊起来,一头银丝梳的整整齐齐,是个很别致、优雅的女士。
作为邻居,她也很不错,她知晓我和我的姐姐奥莉维尔一道生活的事情,我们是孤儿,因此也对我们关心有加,逢年过节地总会送些她亲手做的美味来。
——我真不知道这么好的一个女士为什么要背负这样的命运。
我是被强迫的,被祂强迫的,我本不想杀人的……可是我没办法!
对不起!!我想,事情被曝出去后不需要多久,城里的治安官就会查明真相,然后找上我……
这里容不下我了。
明天,也许是明天,我就该“启程”了。
再见了,奥莉维尔;再见,世界。
——1648年3月14日,卢尔克
最后一句的告别语和日期、署名是血淋淋的,鲜血干涸在泛黄的纸张上,显露出独一无二的质地。
1648年3月14日……如果按照过了零点算第二天的话,那不就是昨天吗?
所以,我今天打算“启程”?
启程去哪里?
为什么要和世界还有奥莉维尔告别?
尽管大部分记忆已经被自己接受,但卢尔克发现,似乎越是久远的记忆,记得越是清晰,反倒是越接近自己穿越时候的记忆就越模糊。
而临近自己穿越前一天的记忆更是连零零散散的碎片都没多少。
啪!
卢尔克重重合上了日记本,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不断轻敲桌面,脑子里梳理着思路。
他迅速在大脑中推断出眼下的情况大致是:原主卢尔克在穿越前杀了自己的邻居,知道自己作案手法粗糙,破绽极多,会被治安官轻而易举找到,再加上自己因为被某个不知名的特殊存在强迫着杀了个好人,感到无地自容和愧疚,于是在两层压力下选择了自杀……
只是自杀的时间定在了今天,却没料想到自己在半夜居然心脏病发作死亡了。
而更不幸的是,自己又穿越了过来,替代了这个被人利用的倒霉蛋。
卢尔克目光朝着桌子底下的抽屉瞥了一眼,停下了轻敲桌面的手,拉开抽屉。
果然……
一把银白色的左轮手枪正安静地躺在抽屉里,五发黄铜色的子弹错落在左轮手枪旁,还有一个老旧的怀表和一把钥匙也安静地躺在抽屉里。
自杀是不可能自杀的。
既然自己获得了重活一次的机会,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认命了。
哪怕是必死无疑的地狱开局,也要先挣扎了再说。
至于钥匙……很可能是米歇尔太太家的钥匙。
卢尔克拿起左轮手枪,银白色的枪管和枪身在月光照耀下格外漂亮,四指紧握住握把,食指轻搭在扳机上。
手感沉甸甸的,有种厚重的安全感。
抬起右手,轻轻向左边甩出弹仓,五个黑漆漆的弹巢出现。
卢尔克小心翼翼地抓起抽屉里的五颗子弹,一颗颗地将子弹严丝合缝地镶嵌进弹巢,然后“啪”的一声,收回弹仓,最后把左轮手枪又收回了抽屉里。
他皱着眉头嗅了嗅房间里的气味,这才回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一直忽略了的事——腐臭和血腥。
被重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卢尔克一时间没在意这些细节,但当他看完最后一天的日记,把这些线索串在一起之后,这股臭味的来源已经浮出水面。
——是尸体的腐臭和还未完全干涸的血液带来的血腥气。
他把米歇尔太太的尸体藏进了自己房间里。
米歇尔太太是独居一人,如果不出现什么事情,很难有人注意到她的死亡。
反倒是任由她的尸体在自己家里腐烂,然后生出蛆虫,散发腐烂的臭味会更容易引起其他邻居的注意。
也难怪自己会把尸体搬进自己屋子里来……
好歹屋子里多个活人,多张嘴,至少有那么一丝辩解的机会。
能想到这一层,却想要自杀?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卢尔克对自己原身的“诡异”行为腹诽。
不过心里吐槽过后,卢尔克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正事上。
自己的卧室空间不大,就那么点东西,能存放尸体的……
再加上自己刚穿越来躺在床上时,那股比起现在要稍微浓郁几分的腐臭……
卢尔克脸色略有些怪异地把视线移向了自己刚躺过的木板床。
不会吧……
卢尔克走向床边,掀开被子和床垫,底下是一块毛糙的、粗加工的木板,木板上有几条缝隙,缝隙里爬着一小片蜘蛛网,边缘还有些木刺。
不过脏是脏了点,但好在除了尸臭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味了。
卢尔克俯下身,十指扣住木板,浑身发力将木板微微抬起一个极小的倾角,然后手掌趁机向里边伸进去一些,双手托住木板,紧接着双臂连带着腹部一同猛发力,彻底掀起木板。
他将木板斜倚在墙上,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身上的衣裳有些黏糊糊的,气喘吁吁的。
“靠!可真有你的啊,卢尔克!”
卢尔克忍不住爆了声粗口。
这倒不能怪身体太孱弱,毕竟是一张床的床板,能轻而易举抬起来才算不正常,有些累是正常的。
但当卢尔克把目光转向床底后,他便发不出声了,瞳孔微缩,张嘴干呕了几声,似乎觉得不够尽兴,又猛地转身,一把推开窗户,对着窗外大口大口猛烈呼吸着新鲜空气,将反上来的胃酸朝着窗外吐出去。
一个脸上堆着皱纹,脸皮松弛地耷拉着,双眼瞪得滚圆,血丝还爆了出来的老妇女的尸体笔挺地躺在床底。
老妇人的眼神中依然能看出临死前的不解和愤恨。
老妇女的脑袋上少了半块头盖骨,鲜血淋漓的大脑裸露了一小半在外面,子弹擦着头皮划过,满头银发被割开一道线。
由毫无血色的苍白逐渐转为青黑的皮肤上泛起一点一点的尸斑,她的脑袋边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
这大概是因为床板盖上后里面不怎么透气导致的。
站在窗边缓了许久的卢尔克总算合上窗户,眼神扫过周围,确认没人看见自己卧室里的尸体后拉上了窗帘,接着回过头,目光再次对上米歇尔太太的尸体。
很显然,“我”当时使用子弹射杀的米歇尔太太,且距离很近,近到一枪就把她的半边脑袋轰个粉碎,而子弹,大概是没被捡回来的……
这是等时间到了早晨以后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卢尔克合上床板,重新把床铺好,然后翻开日记本,从日记本最后一页撕下一张纸,然后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前往现场寻找遗漏的证据,比如子弹和剩下的头发,并清理干净血迹
放下笔,卢尔克再次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看向尸体,像是思考了片刻,他拿起桌上的日记本,翻到父亲记录的神秘学魔法那几页,迅速扫视过去。
最后,他的目光锁定下来:
相貌吞食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