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森一阵恍惚,仿佛刚才打了个瞌睡,突然惊醒过来,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要多缓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可等到视线终于集中,他感觉自己真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大大地吃惊起来。
自己的手指白嫩细长,身上穿的衣服也像是从化妆舞会偷出来的,他下意识地伸脖子望了望后面,想着这说不定是哪个舞台剧的化妆间。
但一下就醒过神来,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真是没睡醒。
衣服能变,他人还能变吗。
他下意识地不再注意他的手,但手却拂上了自己的脸。
又很快放下了。
摸也摸不出什么,他又没有那么敏锐。
他还没有从刚清醒过来的震撼缓过劲来。
这个看着很华丽的小房间,进来了新人。
那是个身高很长,有着一头金黄色卷发的俊美青年,眼如春水,带着一股忧郁。
“简,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比弗利大师告诉我,你冥想的时间到了。要我去叫他吗?”
来人说的话,像是某种狒狒叫,戴森听着一阵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
那人看着戴森发呆,皱起了眉头,上前几步,看着有点紧张。
戴森脑袋好像停转了一下,但记忆翻滚上来,突然想起来什么,也听明白了他说的话。
来不及吃惊这具身体的背景信息,先开口应付人说:“我感觉不太舒服,可能是这种方式不适合我,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知道他们最近事紧,恐怕要你搭我一段,去乡下的庄园。我想在那静一静,打发日子。”
那英俊的青年看着还是有点忧郁,但没说什么,上来帮忙把人扶起,两人一同往外走。
戴森趁机,又打量了一下,和记忆做比对。
这座比弗利小屋可真不小,像他刚才的贵宾室就有好几个,他不知道造价,但从这中世纪一样的审美和华丽的装潢,就能猜到价格不菲,毕竟从记忆里能看出本身家境优越,能骗到他这样的人,这比弗利进项不少,投资肯定下本。
走了几步,他感觉逐渐控制身体,从外面看,就是体力逐步恢复。
他的朋友看上去放了点心。
两人一同出去,那英俊青年叫来了自己的马车,两匹马拉着一个南瓜样的包厢,奢侈程度不比刚才那些浮夸的装饰小多少。
他上去之后闭目养神,旁边的家伙也没打扰他。
让他心中暗自庆幸。
他得赶紧整理自己的记忆,在到家之前理顺清楚思路。
也不知道是马车快,还是他受骗真是天意,他很快就到了他“家”,或者说是他常住的一个家里的庄园。
那是个乡间别墅,占地比比弗利的别墅还大,甚至他第一眼觉得那应该是个别墅群。
马车停在一处草坪,不知什么时候等候在那的管家,把他接了下来。
他小心地被人接下去,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这不是“正式”管家,而是地位比别人高,但还没有正式职衔的“预备管家”或“试用管家”之流,听着像实习生,但应该是某种能代行管家职权的高级助理之流。
他这些知识都是下意识想到的,他怀疑这是这身体的某种常识,神经都快训练出肌肉反应了,想的那么快。
他抬头一看,这位高级助理年龄属实不小了,头发全白了,但梳得很整齐,应该抹了油,人看着还精神抖擞,腰板挺得笔直,礼服有点暗淡,格式也很老,如果不是和他亲近,就是和他直系亲属有过交际。
因为他之前情况不太好,他那位高贵的朋友在闲谈中,把信息交代了,所以那位管家也没有试着和他搭话,而是很快安排了人把他送了进去,一路脚不沾地地送进房间。
让他都没来得及向下了车的朋友告别。
戴森不由松了口气。
打发走了仆人,靠着高背椅上,好好打量了一下房间。
这也是个不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大衣柜,和一个梳妆台。
床上铺了丝绒,看大小能睡两个他。
大衣柜是一种颜色深沉的木头做的,风格比较粗犷,都是大线条,总算不是让他紧张的繁饰了。
那个梳妆台看着别扭,但是想到原身是贵族,而且刚才他在车厢里闻到的浓郁的香味,他心下也了然,这些都是避不开的“社交成本”。
到了这里,而且刚刚吩咐了下去,不让人打搅,戴森终于能好好梳理这个和自己同名的“中世纪”贵族是什么情况。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而在之前的特殊的印象,是一点没有。
他很突然,一点记忆衔接都没有就大变活人了。
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做过什么,就只能想想自己现在是谁。
他是戴森·奥利弗,是温莎王朝世袭贵族奥利弗家族的成员,刚过成人礼,就被急不可耐的父母甩出来,进行游历社交。
而原主很明显结识了一名黑巫师,以打发不被亲人看重的苦闷,而且很可能在尝试黑魔法的过程中嗝屁了。
他怀疑正是因此,才导致他丧失了穿越之前的记忆。
那个老骗子比弗利搞不好是有点真货的。
但明显质检不严。
这成为他最近的突破口,他打算继续和他交往,以掏出这些魔幻的秘密,来研究研究他穿越的情况。
当然也随时准备举报,这老骗子居然敢害得一位贵族误入歧途,以奥利弗的风气,哪怕不重视他,也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害死了原主的家伙。
想到了比弗利,也自然想到了刚才那个英俊的家伙是谁。
那是原主的好友,佐治亚大公家的威廉,一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
他被禁止进入佐治亚城,于是从小就前往王都生活,成了原主的狐朋狗友。
以贵族间淡漠而疏远的关系,他们简直可称得上是发小。
但是温莎王朝嘛,贵族的发小也就这样了,不会亲近到发现异常就一定要追问下去,最终揭穿真相。
当然也可能会私下调查,毕竟窥探任何秘密是贵族的天职。
戴森饱含恶意地猜想,威廉那么配合,变换了姓名陪他见黑巫师,说不定就是想亲身抓到黑料的证据,好藏个大瓜。
如果是这样,那他还真走运了,今天的异常就能轻而易举被黑巫师这种大料掩盖,不引起人怀疑。
他想了想记忆中威廉的为人,感觉有点捉摸不透。
毕竟是两个年轻人,温莎贵族独有的风气,又让他们交往不深,平时根本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最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个特殊的世界不一样的土特产。
魔法。
他的记忆里清楚地记得这个世界的常识,是有魔法这种东西,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奇谈传说,但他刚从一个黑魔法的高级会所出来,难免有点相信。
这可就是大大的惊喜了。
人如果不能中二,那简直比咸鱼还咸。
这也是他穿越以来,精神还能保持稳定的第二大因素了。
作为奥利弗家的成员,他被打发到诺丰城这样偏僻的小镇,对原主来说是大大的不幸,对现在的戴森来说则是大松了口气。
他还记得原主之前应该是在镇子上寄宿的,他的行李和马匹都还在那里的宾馆里,只是出于惯例,才在抵达的早些时候,到过庄园访问,主要是表明姓氏,和证明自己的成熟。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真正住在这里,但他觉得这里的布置,对一个给他留满了中世纪印象的乡下地方来说,准备得已经很周全了。
这让他暗暗有点吃惊,仔细想一想,他觉得说不准管家会不会接管他留在城里的东西。
脑子的不断运转,让他终于承受不住疲惫,这下不用装了,只撑了一会儿,他就直接上床睡觉,只来得及脱了外套,手指已经困得解不开更里面的衣服了。
第二天醒来,他又吃了一惊。
自己昨天那套小洋装被剥得精光,换了一套他觉得应该是睡衣的,同样绣满了花纹的绸袍裹实了他的身体。
他有那么一瞬间不自然,但为了不引起怀疑,还是强压了下去,没去惊动下人。
睡醒了一觉的他,恢复了不少精神。
摸索着继承的记忆,他半起身,拉了拉床头的黄绳。
没等几分钟,一个村姑模样的女仆,端着小木桌走了进来,在床上为领主布餐。
黄油面包加牛奶,旁边放了一卷包着烟熏野猪肉的生菜,还有一瓶乡下秘制的果酱。
温莎王朝贵族的简单一餐。
戴森边在心里吐槽,边回忆了一下,发现没有任何关于平民的用餐习惯,原主就从没注意过这些。
这又成了他新的吐槽来源。
女仆上完餐就退出去了。
戴森知道管家还等在外面,按照他们的礼仪,必须等主人咬完第一口面包,才能进来询问主人的要求,这样可以等他喝一口牛奶慢慢思考。
显得深思熟虑,掌度有方,维持贵族的体统······
他低头看了看面包,想着有菜有肉,怎么还没发展出汉堡的吃法。
一点都不洋气。
压住心中的吐槽。
戴森顺从他们的习俗,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假装不知道人进来,维持着吃东西的架势,听着管家进来,说出常见的问候语,然后端起杯子,做出要抿一口的准备。
整个步骤严谨得如同行军。
不过戴森的余光看到,管家今天换了一身服装,这次是比较新的常服,没有昨天的那么正规,领口拉低了,袖口没有花式,衣摆也没有分叉,而是收拢起来,就像平常做工的人。
之前那些模糊的记忆,又有点清晰起来。
品味着原主之前的态度,他也有点微妙。
这个管家看起来还真不太一般。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原主似乎对他有点抵触和下意识的厌恶,才让他连第一天都没有住下,直接回到了城里,直到他这次烟消云散,戴森为了躲避城里的眼线,顺势回到了这里。
他想了一想,还是抛掉残留的观感。
边吃边问管家:“弗莱明,听说你儿子在上学,是读些什么?”
管家明显脸上发光,身体像弓挺了挺。
“大人,承蒙关照。犬子是多恩大学的大学生,现在是见习学徒。如您谅解,我愿为您引见,他不日就要回来探亲。”
戴森嚼着面包,口音含混,直唔唔应声。
心里想着多恩大学是哪里,见习学徒又是什么。
不过不好让人看出不对,他只高冷地保持贵族的低调,没有轻易开口。
只矜持地在喝完又一口奶后,让他说说最近的新闻。
管家又恢复了之前的腔调,像个职业演说家,一条一条地汇报着附近的简讯。
重点是农民的动向和领地上的出产。
这都是贵族应该关注的。
但从王都下来的戴森,是完全不屑于听这些琐事的。
温莎王朝最繁华的都城,讨论的都是西四街的股份,枢密院的改组,公主出巡时收到的海军礼物,这样高大上的话题。
卑劣的农民能有什么生活,值得引起贵族的注意。
奥利弗家的公子是不屑于知道的。
可穿过来的戴森不一样。
他静静地听着,偶尔品一品牛奶。
脑海里勾勒着附近的地图,在最简单的地块上,染起了颜色和各种线条。
这些都将成为他接触这个时代,他的生活的一部分。
戴森·奥利弗可以无知的活着,因为他有他的规则,可戴森不能做无知的奥利弗,当他检测到奥利弗家的排挤时,就更是如此。
他毕竟不是原装货。
他更加不能接受被排挤。
如果不是贵族,他也要知道怎样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生活。
信息就是他打开任何一扇门的钥匙。
在满含牛奶的芬芳里,它就是面包。
在管家的一点一点汇报里,他一点一点地融入这个世界。
假装的比戴森还奥利弗。
宾主尽美。
弗莱明管家是个很尽善尽美的人。
虽然戴森吃得很快,后面还悄悄降低了速度,但时间并不充裕。
但他还是以自己低沉但清晰的声音,在他刚刚吃完的刹那,报完了所有信息。
这一点让他尤为感触。
他心中暗暗藏了嫌疑。
以弗莱明的职业素养,究竟是为什么,始终没能提拔到更关键的岗位,而且至今仍是一个不入流的乡间管事。
他当面猜出的过往人情,原身隐隐约约的讨厌,以及他那能上大学的儿子。
真是把他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可他并没有找他长谈,吃完早餐后,弗莱明叫来了仆人把餐桌端走,自己亲自服侍主人,穿戴不是礼服胜似礼服的便衣。
一个紧身的内衬,白色的像丝绒的布子,戴森感觉自己像个芭蕾演员。
下身就更像了。
里面套了一个他觉得有点像硅胶的韧性,但他觉得是从某种动物身上扒下来鞣制的软兜。
这个简单的内衬,外面要套至少四层衣物,一个比一个繁琐,而且款式多样,内衬已经是最像前世衣物的款式了。
他觉得自己昨天就像根包裹严密的香肠,被人捧回来。
不过这个时代的贵族就是这样。
戴森只模糊的知道还有外国,但对外面一无所知。
再次痛恨这个没用的记忆。
对他来说,温莎王朝的一切,就是他所处的整个时代。
他今天也不得不套好衣服。
是为了感谢昨天好友威廉不辞辛劳把自己送了回来。
这种回礼完全是友谊式的,所以不需要正装,但这样就够麻烦了。
而这种登门拜访又是必须的,除非他不想认这个朋友。
贵族之间的交往就是麻烦且龟毛。
但是必需。
戴森也只能忍受,毕竟别人比他忙多了。
而他只是准备把自己包装好,然后把这根精美的大香肠送到威廉家,敲响他的大门。
因为威廉估计也已经准备好,在家迎接他的感谢。
唉,贵族啊。
他还想好好抽个时间,静下来想一想呢。
不过见到威廉也好,他就可以趁机聊些比弗利、黑魔法,各种禁忌巫师的话题了。
希望他能有些储备,让他好套点话。
说起来简单,不用自己动手。
但真等他要出门的时候,时间也是真漫长。
他担心是自己等的无聊,但外面高昂的日头,证明这不是虚言。
自己的生物钟自己知道,不论睡得多晚,必然是六小时后醒来,这或许是自己穿越的一个原因。
他记得昨天,是下午找的比弗利,进行了两个小时的糟糕的黑魔法体验,威廉把自己送去庄园,已经是黄昏过去,那隐现的月光,和庄园微弱的烛火,让自己根本看不清除了马车下的草坪的任何东西,庄园层层叠叠的形影,让他觉得这是个别墅群,实际那只是马厩和仓库,还有该死的几根光秃秃的旗杆。
他判断自己昨晚应该是23分迷迷糊糊睡着的,醒来后发了会呆,让女仆七点送来了早餐。
可现在日头正盛。
明显是大中午了。
管家和仆人们都见怪不怪。
真是个糟糕的信号。
他有点担心起来了,这身懒骨头,怎么配得上贵族这般高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