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搪彻底死亡的同时,那翠绿小蛇也完全挣脱了束缚,纤细的蛇尾脱离了管道的拉扯。它猛然用力,一口咬碎了那蜘蛛样的装置,接着在空中一个弹射,纤细的蛇身直接没入了陈搪尸体的口中。
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死寂,三具尸体,满地狼藉。
数息之后,陈搪的尸体上突兀的出现了难以言喻的律动,随着那无形律动的延伸,他身上和脸上的血迹竟开始溶解,缓慢的向着他的身体里渗去。
当那些血色彻底消失的时候,那无形的律动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陈搪的心跳。那心跳澎湃有力,彰显着生命的蓬勃。
随着一声悠远的喘息,陈搪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情景让他有些茫然,破碎的石雕、落后时代的压力装置、惨死的尸体、满地的残破碎片。
“这是……上个世纪的实验室?”
他又看向自身,穿着破旧老土的衣服,被牢牢的固定在厚重的铁制座椅上。这似乎,自己就是那个实验对象?
这就是灵魂流放之地吗?陈搪一阵讶然,这跟自己想象中的那些场景有些差距过大了。
按照自己看过的那些关于地狱的书籍和影像作品,陈搪原本觉得,流放灵魂的地方必然是极端恶劣的。
比如只要停下脚步,就会立刻被冻结的冰雪荒原;只要停止计算,就会掉入岩浆的炼狱火海。绝对黑暗的永夜、永远无法入眠的永昼等等。
可眼前这场景,虽然尚不知魂处何地,但跟自己预想的那些场景相比,好像过于温和了。
陈搪抓住扶手,双臂用力,想试一试能否崩开卡扣,被束缚的感觉实在让他不喜欢。
这一试之下,虽然没有成功,但却让陈搪一阵愕然。自己此时这力量,属实过于超限了。十年不断厮杀的经历,让陈搪对于自身力量的掌控极为准确,就现在这力道,怕是连大象都能一拳打死。
什么情况?灵魂脱离了肉身,果然就等于挣脱了束缚吗?可既然脱离了肉身,为什么还会被绑住呢?
就在陈搪竭力思索却苦无头绪时,一股庞大驳杂的信息流突然从脑海中涌了出来。
“陈搪,无籍,圣元1857年1月20日生于百别星大昭帝国荡州束罪营下区,公学毕业,无业……”。
洪流一样的信息倾泻而来,在陈搪脑海中极速奔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搪有些措手不及,但由于多年养成的谨慎习惯,他还是第一时间专注精神,努力的追索那信息洪流的进程,摘取着其中的关键信息。
这个时候,陈搪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精神状态好的出奇,尤其是专注力,就像是达到了心无旁骛的境界。虽然仍旧无法完全追上那海量信息的编织速度,却也能浏览个大概。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那磅礴繁杂的信息终于完成倾泻,在陈搪的脑海中形成了一部漫长的影音,记载了一个十七岁少年短暂生命中的点点滴滴。
而陈搪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究竟被流放到了何地。
这是穿越吧?所谓的灵魂流放,就是这样?
陈搪并没有怀疑是不是神秘女人安排的流放出了差错,因为这穿越被人为安排的痕迹实在过于明显。不但陈搪这个名字与自己本名一样,而且就连这少年的生日也是跟自己在同一天的。
可是,这样安排的意义何在呢?
自从见识到那神秘女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再加上十年来那个女人对自己传授的那些非人类的杀技,陈搪其实早就意识到,掌管人类生前死后的某些神奇,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对于自己的十年之约,陈搪是早有猜测的。既然自己多活了十年,且又在十年当中杀了那么多人。那么按照文学作品中关于地府或地狱的描述,自己理应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就像是还贷,按照地下的说法应该叫赎罪。
所以,陈搪才有那么多的预想,以为自己会被流放到非常煎熬的地方,以承受痛苦来偿还所借贷的阳寿。
可现在流放变成了穿越,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年轻的生命。陈搪甚至搞不明白,这究竟是在还债呢?还是二期投资到账了?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陈搪再次回想起十年当中,那个神秘女人对自己不遗余力的训练,而且教的都是些匪夷所思的手段。按道理来说,约定只是用十年生命换十年的灵魂流放,那女人没有道理教自己那些东西。
所以,那些训练或许就是为了今天做的准备?送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让自己做某些事情?但是那女人什么都没说呀,那究竟是让自己做什么呢?
想不通,那就不想。陈搪很快撇开了那些思绪,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被放到了这里,那就在这世界走走看吧。
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不重要。这约定是自己亲口认可的,那无论人家做什么样的安排,也无论自己有没有反抗的能力,都应该好好的履行约定,十年之内,听之任之。
本着这样的心态,陈搪不再考虑究竟为何穿越,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眼下的处境上。
他开始仔细浏览记忆中所有与无门塔有关的片段,尤其是从进塔到死亡的每一个细节,这让他大致对无门塔乃至上区都有了一些推测。
无门塔大概出现在50年前,没有任何建造过程,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那里。除了闯塔者之外,束罪营的人从来没有见过无门塔有人进出。
在那高大白塔出现之后,束罪营上区就颁布了两条最高律令,下区人称之为铁律。
其一是闯无门塔者,直系亲属在闯塔者入塔之前所犯一切过错,全部赦免。第二条则是凡被认定自愿闯塔者,必须于一小时内入塔,违者杖毙。
在下区,九成以上的人都是无籍之辈。而安巡队对于这些人的管理极为严苛,但凡有人触犯那些变态的规则,都会受到很重的惩罚。所以,即便是明知道闯无门塔是百死一生,但每年还是会有不少人被逼无奈走上这条路。
少的年份十几人,多的年份甚至有几十人。
在过去的50年里,按照上区每年公布的名单计算,闯塔者总共1207人,成功者17人。
失败者全部惨死,无一例外。而成功者则都举家离开了下区,不知去了哪里。唯一一个离开后又回来过的成功者,叫庞绝。
那是去年的春天,上区的铁门突然打开,庞绝骑着漂亮的白马、穿着华贵的衣服、挎着长刀,在他离开下区两年之后,又独自一人回到了这里。
在无数下区人惊异艳羡的目光当中,庞绝沿着金元街纵马前行,一直走到太平酒楼的门口。然后下马,抽刀,走了进去。随之迸发的,是酒楼里此起彼伏的惨叫。
片刻之后,庞绝走出酒楼,浑身浴血。酒楼老板描义一家七口,被他杀了六口,只放过了老板的女儿,一个叫描芽的女孩。
酒楼门口,匆匆赶来的安巡队员们,呆若木鸡的看着浑身是血的庞绝。唯一一个敢开口说话的,是刚刚加入安巡队的黄律,但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庞绝抬手一刀给劈了。
然后,庞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纵马回了上区。随之铁门关闭,而对于太平酒楼的血案,上区只是指定了新的酒楼经营者,对于描家六口人命只字不提。
自那之后,下区人好像认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所有闯塔成功的人,都会一飞冲天,成为像庞绝那样的大人物。
至于庞绝屠杀描义一家的原因,很快也被热心的镇民们扒了出来。那是因为庞绝的父亲去太平酒楼偷盗,被描义当场抓住,交给了安巡队。
盗窃未遂原本会被判处三到六个月的劳役,对一个健康男人来说,还在承受范围之内。但因为描义是下区为数不多的大昭帝国正式列民之一,庞绝的父亲则是一名无籍之辈,于是罪名就因以下犯上而被加重了,最终判处鞭挞六十,劳役一年。
安巡队鞭挞所用的并不是皮鞭,而是竹鞭。六十鞭打下来,好人也要半残。再去承担沉重的劳役,那基本是必死之局。
正是因为这件事,当时十九岁的庞绝选择闯无门塔,最后竟然成了极少数的幸运儿之一。
太平酒楼血案一事,在下区很是热议了一阵子。而因为受到庞绝那一身富贵的影响,接下来的一年多里,下区的闯塔者明显多了不少。
但讽刺的是,自去年春天到现在,除了近百具血淋淋的尸体之外,竟然一个成功的闯塔者都没有诞生。
这让陈搪联想到了不久之前,在大厅长桌旁边,黑袍人与灰袍人的对话。
按照那段对话推测,这里应该每年都会有一届拍卖会,而拍品就是那些闯塔成功者,也就是成功的试验品。
而成功的试验品似乎也有品质差距,所以那黑袍才会说“这一年下来,像样的货没几个”。既然有像样的货,那就应该有不像样的货。
陈搪在意的重点是,过去的一年里,下区连一个成功的闯塔者都没有产生,那么黑袍人所说的那些像样或不像样的货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