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站着的正有一个是张丽婕,殷穗蓉狠狠推搡了一把,张丽婕险险将要绊倒,惊慌失措地仰面低呼,楚楚可怜的媚态一下子就落进殷穗蓉眼里了。正如柳珍珍不识齐蕖娅一般,总是习惯半垂着头的张丽婕也从未在外面显露过她的美貌,再加上她衣饰普通、人又不爱张扬,自然而然地就隐没在众人之间了。如今这一仰面,倒叫众人看清她的绝世美色,见她但生得眉眼纤细、琼鼻檀口、妙肤柔骨、削肩柳腰,可谓生了一张桃羞杏让、燕妒莺惭的芙蓉美人面,兼之她形神皆美、超逸脱俗,益发叫人见之难忘!众人难以移开眼的同时,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气,人人心中一沉:“这又来了一个强敌!”
饶是殷穗蓉一惯自负于美貌,更隐隐对齐蕖娅的容色有一股不屑,觉得齐蕖娅人虽生得极美,偏性情又冷又硬难以亲近,将来皇上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冰美人。可即使殷穗蓉这样傲气得目中无人的狂狷之人,也不得不承认,张丽婕这种我见犹怜的美丽叫女子也不由一窒。殷穗蓉又怒又嫉,恨声道:“你怎么拦了我的路?还把我的鞋跟都踩掉了,你故意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旁边妒忌张丽婕美貌的女子也七嘴八舌地一齐向张丽婕发难:“呦,这穿着打扮,一瞧就是死穷酸的,她一定是眼红殷姐姐的珍珠鞋,故意踩掉殷姐姐的鞋子的!”“还不道歉,你知道不知道,殷姐姐鞋子上串的珍珠是采自南海上好的蚌珠,掉了一颗,就算把你全身的这些破烂都卖了也赔不起。”“亏得早早发现了这么个人,别是个偷儿罢?回头大家须防着点儿她,别少了甚么东西!”
张丽婕眼泪涟涟,揺头摆手地急急为自己辩解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踩的,我不是小偷,我绝对不是小偷!”
众女再度讥讽:“道歉有甚么用?踩坏了鞋,你赔得起么?”“你说你自己不是小偷你就不是了,我看你就是小偷!”“还说不是故意的,单就她一个踩了殷姐姐的珍珠鞋,肯定是她存了坏心!哭得可怜兮兮的,大家不要被她骗了!”“哭甚么哭,今儿齐王殿下过生辰,哭哭啼啼的也不嫌晦气!”
奇怪的是,龚素素只缩在一旁冷眼旁观,并未参与进去。殷穗蓉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好戏。
柳珍珍登时恼了,一下子冲过去拨开众人,把抽噎哽咽的张丽婕护在身后,气势汹汹地怼道:“我和张丽婕是住一个屋子的,她是不是偷儿我还不知道吗?我看你们根本就是看她好欺负,在借题发挥!”
薛幼仪又悔又气,也急了眼,咬牙切齿道:“就知道她不是个安份的,一放了她就要生事,就不该替她说情!”一时也过来帮腔道:“殷穗蓉,你的鞋子不是没有坏么?若是哪颗珍珠掉了,你说个数,我代替张丽婕赔给你就是了,作甚要这般咄咄逼人的?你好歹也算大家出身,倒偏偏学了副市井泼妇的模样。”
殷穗蓉脸色一变,待要发作,一瞅龚素素眼色,又硬生生忍下去了,抱臂嗤笑:“薛幼仪,沈清菡,我劝你们俩不要多管闲事,毕竟你们可不占理!”
柳珍珍气不打一处来:“殷穗蓉,你那鞋丁点儿都没坏,一颗珍珠都不少,你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殷穗蓉得意洋洋:“你懂甚么?这珍珠表面的光泽柔润流华,被她踩花了,就不好看了。你说说,该不该她赔?”
薛幼仪气急:“我都让你说个数了,多少钱赔给你就是了,你还要怎么样?”
殷穗蓉头一扭:“谁稀罕你的钱?你不是说过么,咱们既是同年入宫,自当和气为先,说甚么赔钱多俗气?出了事自然得找尚仪大人裁决,可不敢私下处理,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众女自然一片应和,殷穗蓉接着道:“你们看,大家都这么说,我也不好拂逆大家的意思呀。”
柳珍珍怒斥:“你这分明就是报复!有甚么直管冲我来就是了!”看柳珍珍这样,殷穗蓉胸中大快,恍若恶气尽出。
“这是怎么了?”一个柔婉清丽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灿如春华、皎若秋月,来的正是梁月皎,众人见是她,忙收敛了脸上神色。
殷穗蓉恶人先告状:“梁姐姐,你来得正好,正可为我做主!这个张丽婕踩了我的鞋子,薛幼仪和沈清菡反来指责我,歪缠了这半日。尤其是那个沈清菡,最是不讲理,手上劲又大,像个蛮子似的。你看,张丽婕又穷酸又生得狐媚歪道的模样,若不撵了她去,以后还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来呢!”
张丽婕泪汪汪地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梁姐姐,这事儿压根就不是她说的那样!”奈何口舌拙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和室友辩白了。
柳珍珍见张丽婕哭得打了嗝,忙拍拍她的背为她顺气,左臂却猛然一沉,恰见薛幼仪满面担忧地看着自己,把要出口的一大篇儿话又咽了回去。
薛幼仪收回手,正色道:“殷穗蓉,你非要我把所有的话儿都在大家面前讲明白么?不如就都依你,去尚仪大人面前将前因后果都讲清楚,看看你又有几条罪过?”
殷穗蓉倒底心虚,听了这话只管梗着脖子反复道:“张丽婕把我鞋子踩掉了,梁姐姐,你可得给我做主呀!”
真是不中用!龚素素鄙夷地瞟了一眼殷穗蓉。
梁月皎笑问:“那你的鞋子又坏了没有呢?”殷穗蓉刹时哑口无言,众人都掩唇讥笑了起来。
殷穗蓉恼羞成怒,气急:“她的确踩了我的鞋子嘛!我去告诉顾尚仪去,她最讨厌沈清菡了,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柳珍珍抢上前斥道:“休得胡言!顾尚仪喜不喜欢我尚在其次,莫非你认为顾尚仪就是那种会为了一己之喜恶而不辨是非的昏庸利己之辈吗?”
薛幼仪微惊,觑了柳珍珍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垂下了头。梁月皎心思清明,强憋着笑意,一本正经地驳道:“这可见是胡说!谁说尚仪大人讨厌沈姐姐了,分明是最看重她!为太皇太后抄写经书是何等要紧的差事,这么多人都捞不着,单单派给了沈姐姐,还不喜欢她,那又怎么样才算喜欢?”
“不是这样的!”殷穗蓉急呼,却见梁月皎和柳珍珍满含笑意地对视一眼,复又想起二人是同乡,脸皮霎时间气得紫涨,“你们都是一伙儿的!”跺跺脚一气跑远了,龚素素急忙追了过去。
梁月皎笑道:“薛姐姐,沈姐姐,张妹妹,这儿不大清净,咱们去别处逛逛吧。”
薛幼仪点头赞同:“也好,听说四季长春里有好多奇花异卉,那里用好大好大的琉璃作顶作墙,屋里又烧着炭,即使天冷了花卉也都长势喜人呢!”
滇南四季如春,柳珍珍对四季长春不大感兴趣,但见三人都好奇的模样,也不反对,笑着和她们一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