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上有一户农舍,远离山脚下的村落,长安从有记忆起就住在这里,绿树成片地长在山上,相互交映着,在那其中有陈旧的瓦房,上面盖着密密麻麻的瓦片,犹如鱼鳞,密不透风。
一个人的日子总是很无聊的,索性又捡回来了一个人,她上山采了一些草药,回来熬制,苦涩的草药出炉,就端到了那个屋子当中。
小小的屋子只有几张板凳,就只剩下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男子,身上穿着一身中衣,头发披散下来,眼睛用布已经蒙上,只能看到那高挺的鼻梁,以及薄薄的嘴唇,那嘴唇微微一抿,露出一些笑意,看上去温柔无比:“你回来了。”
长安点了点头,这个人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耳朵好像特别的灵敏,她将药递了过去,对方闻了闻,便一饮而尽。
她递过去一个果子,然后开口安慰:“药总是苦的,你吃点甜果子,就把苦味压下去了。”
男子只是含笑不语,倒也将果子吃了下去,自然不会告诉人,自己精通医术,闻一闻就知道里面的草药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对自己产生害处。
“多谢你救了我一命,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长安坐在床边仔细的想了想,把这个人拖回来的时候,对方全身上下都是血,这才要给他看病,花了不少铜板,对方的饭量又不小,也吃了自己不少的地瓜,算来算去,总归是有半两银子。
可是瞧着对方这样子,眼睛也瞎了,身上什么都没有,怎么赔得起?
她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叹了口气:“你就不用赔我钱了,若是实在内疚,不如你以身相许吧,我可以养你。”
好在自己还能上山采点东西,养着他,应该也不能饿死。
男子沉默了半响,嘴角绽放开来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就像是夜间悄无声息绽开的昙花,虽然转瞬即逝,却又如此的轻柔。
那是长安见过他露出最好看的表情,和后来回到府邸当中,温文尔雅的假笑截然不同。
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她揉了揉眼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受伤却仍旧保持从容的淡定男子,怎么会变成一个恶魔?
迷迷茫茫的睁开眼睛,天还没大亮,手往旁边一摸,便摸到了一个人的腿,她顿时有些惊讶,坐了起来,然后侧眸看去,只瞧见珏王就坐在那。
那个人就坐在那,用一种直腾腾的目光看着人,目光过于的炙热,又过于的冷漠,像是燃烧着的冰,瞧着眼里的血丝,应该看了很长时间。
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对方就那样盯着自己。
长安只觉得胸口有些疼,赶紧捂住,生出来的害怕之意根本无由言说,她小声地问:“你昨天不是走了吗?”
每天晚上都会离开。
珏王点了点头,柔声细语的回答:“今天是结尾,很早就结束,我半夜就回来了,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
果然是盯着自己看了半宿。长安只觉得心口更加的疼了,攥紧了自己身下的被子,强让自己的声音不去发抖:“我梦见了刚遇到你的时候,就是你上战场打仗,受伤的时候。记得当时你说要报答我,我说叫你以身相许,现在想想,你只欠了我半两银子,如今也已经还清了……”
声音戛然而止。
珏王往她身前凑了凑,伸手抚摸着脸颊,顺着脸颊抚摸了下去,是如此的轻柔,然后突然捏住脖颈,狠狠地捏了下去,就像是在捏着一个干枯的树枝,无知无觉:“你想要走是吗?你走不掉的,只要我不想让你走,你就只能困在这里。”
那声音是如此的温柔,容貌是如此的俊美,眼中是如此地充斥着怜悯,怜悯着世人,又冷漠地将刀子插入世人的胸口当中。
他居高临下,眼神冷漠,又与怜悯交替。
长安真的很害怕,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疼痛从勃颈上传来如钝刀子割肉,仿佛下一刻就会死亡。她的手臂都在发抖,然后强挤出来一个微笑,断断续续地说:“那我就不走了。”
死亡逼近的感觉痛苦的让人崩溃。
珏王松开了手,指尖仍旧温柔的抚摸着耳畔,呢喃着说:“真乖,今天晚上我就陪着你,晚上再也不出去了。”
长安急于将刚才的话题岔开,不动声色地挣脱出来,然后跟着问:“你不出去做事了?”
“不去了,她已经死了。”他从身后将人拥抱住,很喜欢这个身上充满了光明味道的少女,鼻尖在对方的脖颈处不断的闻着对方身上的香味儿,还忍不住伸出舌头来舔了舔。
然而对于长安来说,浑身恍如坠入冰窖,一方面是因为对方不断地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后背,像极了他突如其来咬自己的那一口,背后的寒毛都乍起。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方的话,她已经死了,是谁?
在那些天当中,珏王偶尔也会回来,身上充满了奇怪的味道,那是死亡的味道,血腥的味道,即便是熏了再多的龙涎香也遮盖不住。
长安就只是痴痴的坐在那儿,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杀死。
昨天脖颈处被咬的牙印还没有消褪,刚刚脖子被传出来的青色也没有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惊险之处,那种疼的叫自己崩溃的感觉,似乎像是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爬了上来,自己浑身上下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