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春溪客栈有位漂亮的女掌柜,这是秭归县城尽人皆知的事。
这位潘掌柜相貌姣好,风姿绰约,温柔贤惠兼又精明强干。只可惜年纪轻轻,不幸丧了夫婿。
平日里说媒提亲的踏破了门槛,可她独个儿过惯了,嫌添个人碍手碍脚,每每借口回绝。
然而今日她却陡然生出股冲动,想觅个好人家把自个儿嫁掉。
令她心生感慨的是昨夜前来投宿的一双男女。
男的是位潇洒俊逸的公子,似有异域血统,白净高瘦,银发金眸,抿唇一笑能让人晃神儿好半天。女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虽不及那公子惹眼,倒也透着股子玲珑可爱。
今儿一大早公鸡还没打鸣,小姑娘便顶着两只黑眼圈从寝房爬了出来。说是她家公子旅途劳累,胃口不甚好,近日瘦了不少,想亲手炖个粥,给他补补身子。
潘掌柜原就觉着那公子清瘦了些,一听这话更心疼得紧,便借了客栈的伙房给她。
那位公子现下正坐在客栈大堂的一张临窗方桌旁。小姑娘立在他跟前,手里捧着碗卖相颇喜人的莲子粥,舀了一大勺作势要喂他。
哪成想,他竟然按下那喂粥的手。接着动情地说了些什么,抬手也舀了一勺,递到小姑娘嘴边……
哟!瞧那小姑娘感动的,俩眼圈红得跟个兔子似的!
唉。老了老了。
潘掌柜看着二人相依相偎,情意缠绵,又想到自己孤苦无依,顿生凄凉之感。一闪神,掉出两颗豆大的泪珠来,忙打怀中拽出条手帕揩了揩眼角。
这位温柔体贴的公子正是月明夭。
而这位乖巧可人的小姑娘自然是惨遭拐带的流映。
那碗莲子粥和互相喂粥的亲昵举动跟真金一样真。
可倘若潘掌柜坐得再近些,将他俩的对话听得真切些,她一准要花容失色,转而感慨世态炎凉,人心险恶。
对话是这样的。
月明夭(深情款款):“映儿,你一夜没睡?憔悴得厉害呀!”
流映(干笑):“我……认床,哈哈。”
月明夭(看粥):“你做的?”
流映(点头如捣蒜):“是啊!亲手做的嘞!热气腾腾的嘞!”
月明夭(挑眉):“哦?怎么忽然想起做这个?”
流映(殷勤):“你一路护着我,辛苦嘛!来来来我喂你……”
月明夭(低头嗅嗅):“你这里面放了什么作料啊?”
流映(僵住):“放、自然是放,那个,水啦,米啦,莲子啦,之类的……”
月明夭(狐疑):“没别的?”
流映(涎着脸):“哪儿有啊?没有没有。”
月明夭(兴味盎然):“是么?让我猜猜啊……泻药?”
流映(摇头):“……”
月明夭:“蒙汗药?”
流映(摇头不止):“……”
月明夭(勾唇坏笑):“啊!不会吧……春.药?”
流映(破功泄气):“……挨样儿抓了那么两把……”
月明夭(拍案激赏):“啧啧!你这么用心,我若不吃就浪费了。”
流映(两眼放光):“那……”
月明夭(支颐沉思):“若吃独食呢,又显得太不近人情……这样吧,你先,我吃剩下的。我不嫌弃你。来,张嘴,啊……”
流映(泪流满面):“这粥都凉了,咱们别吃了。听伙计说城东胡记的莲子糕不错,咱们去吃那个吧。”
月明夭(招牌甜笑):“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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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端午佳节,大街小巷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分外热闹。
秭归县的端午又与别处不同,统共三个“端阳”。五月初五称“头端阳”,五月十五称“大端阳”,五月二十五称“末端阳”,接连庆贺半月有余。
他二人赶上的正是这“头端阳”。家家户户忙着置办酒食衣饰,小商贩们的摊子排成条条长龙,这厢是粽子、咸蛋、馍馍,那头有艾蒿、雄黄酒与虎头鞋。空中飘散的分不清是粽香、酒香抑或胭脂水粉香,人人脸上都带着节日特有的愉悦欢欣。
流映却显得兴味索然,郁郁寡欢。
神玉六月初一才会现世,算算还有好些时日。此番出来得早,原想借机见见世面,长长本事,平白多出月明夭这么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