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血迹是滑腻的冰冷。
新鲜的血液则是黏稠而温热。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在陈飞的手掌间交替出现，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好在，不知是徐平之前的术法起了作用，还是陈飞两世为人的心智多少有些过人，几息之后，他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艰难地倚扶着一旁的凳角，慢慢地支起了身体，坐直了起来。
他复杂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徐平，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亦或是…说些什么。
“好徒儿，不用感谢我。”徐平的笑容愈发和善，他自顾自地笑道。
“你的心智果然非凡，结合你的天赋，天生便是修行的好料子，这些盗匪的鲜血虽然脏了些，但用来为你开光却是恰到好处。”
“开光？”
陈飞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没有在意徐平的夸奖，因为他认为那天赋之说，恐怕不过是安抚之词，毕竟，他若真是天才，那徐平为何不亲自传他功法。
他真正在意的只是徐平口中所说的“开光”一事，他不知道这个词具体的含义，到底是某种特殊的仪式，还是说仅仅只是为了帮他增添血性。
又或许…是某种歹毒的算计？
以他有限的见识，得不到任何答案。
但无论如何，徐平的目的似乎都已经达到了一部分，在这种粗暴的方式下，陈飞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环境。
或者说，他已经变得麻木了。
他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对一切充满不安的少年，而是一个做好准备，面对更多磨难的修行者。
哪怕，他还未踏入修行……
就在这时，酒肆外忽然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陈飞侧目望去，只见三道身影快步走进了酒肆，他们身着统一的官府服饰，胸前绣着“南灵卫”三个大字，显然，他们是南平洲的官府中人。
“尔等何人？此地发生了何事？”
为首的一名修士皱眉询问道。
他的目光在酒肆内横七竖八的尸体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愤怒。
尤其是当他的视线看到陈飞血迹斑斑的双手之时，更是露出了深深的戒备与敌意。
另外两名南灵卫同时会意，立刻举起手中的刀剑戒备起来，一身灵气蓄势待发。
陈飞张了张嘴，他正欲解释自己不过是听从紫烟宗长老之言，斩杀恶匪。
而那些倒地的公子与护卫之死更是与他没有丝毫干系！
然而他的解释之语尚未出口，就被徐平用一种随意而威严的声音打断。
“好徒儿，无须多言，把这几个南灵卫也一并了结了吧。”
说罢，他一声轻哼，那三名南灵卫便如先前的匪盗一般，同样陷入了呆滞。
陈飞心头大骇，他看着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手中的轻语剑，心中满是惊恐与抗拒。
然而，他的意志毫无意义，他的抵抗也是完全徒劳。
在徐平那深邃的目光注视下，他身不由己地紧握长剑，身形一闪，三名南灵卫的头颅便高高飞起。
只见那鲜血如注……
瞬间染红了整间酒肆。
陈飞呆立于血泊之中，神情恍惚，他望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难以置信这一切竟是自己所为。
尽管这已是他第二次挥剑杀人。
尽管这次的他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那种血腥的生理刺激，没有丝毫的恶心反胃之感。
但他这次他斩杀的可不是匪盗，而是官修啊！
更何况……还是三名南灵卫！
“哈哈，好徒儿，你果然未让为师失望！”徐平满意的笑声再次响起。
他温和的笑脸在这破旧的酒肆中，显得有些爽朗，又有些阴森。
他走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陈飞的肩膀，笑道：“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之道，你今日之所作所为也不过是逼不得已，记住，你只有心狠手辣，才能在这修真界中立足。”
说罢，他不等陈飞做出任何回应，便紧紧握住陈飞的手臂，身形一闪，转眼间，二人已出现在了酒肆之外。
徐平松开大手，轻挥衣袖，玄奥的纹路在他的手中一闪而过，紧接着，一阵轰鸣声响起…震耳欲聋。
陈飞回首望去，愕然发现原先那座酒肆已然被熊熊烈火吞噬一空。
唯有他手中残留着余温的鲜血，似乎还在诉说着刚才那惨烈的一幕…
这些鲜血有的随风而逝，无影无踪。
有的则是渐渐地沉没在了他青涩的双手之间，与他紧紧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
夜色渐浓。
山风低语。
不久之后，陈飞便又恢复了一副平静如水的表情，只不过他的言语动作也变得更加谨小慎微起来，更不敢再有丝毫的试探问询之语。
徐平似乎并未注意到陈飞的变化，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地开始与陈飞说道些有的没的东西。
“好徒儿，你虽然注定修不了我紫烟宗的功法，但我们之间的缘分却是天定，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记住，我们才是你的根。”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至于那南平卫，你就更不必在意了，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三名练气后期的南平卫是来捉捕那些莽山盗的吧？”
“嘿嘿，好徒儿，为师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虑，但知道的太多对你可没什么好处，你只需记住为师绝不会害你便是了。”
“不会害我么？”陈飞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的思绪如潮水涌动。
紫烟宗号称南平郡一流的正道宗门，虽然垫底，却也是垫底的一流。
然而今日这位自称为紫烟宗长老的徐平，其所作所为，完全看不出与正道有任何瓜葛。
陈飞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就仿佛自己无意间撞见了别人行凶杀人的现场一般。
这是一种未知的担忧……
不过说来也怪，他除了最初的惊恐之外，内心似乎逐渐变得平静而坚定。
若换作以往，他或许早已陷入无尽的恐惧与惊慌之中，但此刻，他却仍然能够保持头脑的冷静与清醒。
“金手指？系统？”
陈飞再次在心中轻唤。
然而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呼啸的阵阵山风，和徐平不时的低语在他耳边轻轻飘荡。
“是没有金手指？还是时机未到？”陈飞心中有些苦涩与无奈。
此情此景，与他本来期许的未来有着天壤之别。
然而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一路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