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帐暖,玉露春宵。
方海在疼痛中惊醒,感觉面前有堵高墙,抻不开胳膊,整个身体僵硬地挤在狭窄的缝隙里。
他朝旁边的红光方向挪动身子,终于挤出这道逼仄的缝隙。
眼前是一间布置精美的婚房。
大红绸子绕着床柱,穿过房梁,绑成四个悬空的绣球。
两盏红彤彤的灯笼挂在房间两侧,灯罩上面贴着大大的“囍”字。
木桌上摆着几盘没有动过的蜜饯干果,中央放着一面古色古香的梳妆镜。
新娘一身鲜红的精致嫁衣,端坐在纱床的大红被褥上,红布盖头遮住容貌,只露出光洁白皙的双手。
这是……
洞房花烛夜?
我怎么会出现这里?
方海死命地按住脑袋,才止住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他捂着涨痛的脑袋,上下打量新娘。
新娘手背的肌肤如脂如玉,在烛光中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泽,配上玲珑窈窕的身段,即便蒙着红布盖头,想必样貌也不会差到哪去。
他心中既疑惑,又隐隐有些期待。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难道我这是误打误撞,因祸得福了?”
他原本是普通大学生,因为暑假太过无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照着家传的古书研究起了符箓法阵。
本着“要试就试大的”想法,他在卧室摆了一道最为复杂的【倒反天罡移星换月阵】。
摆好最后一张阵眼符箓,阵法成形时,他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再睁开眼,就来到了这个布置喜庆的洞房内,手中还抓着那张阵眼符箓。
方海扫了一眼符箓,上面的符文全部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张空白的符纸。
“符文消失,这下回不去了……”
他将空白符箓收好,忽然觉得喉咙腥甜,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新娘听到了动静,蒙着红布盖头的脑袋一侧,往方海这边转过来。
面对素未谋面的新娘,方海有些紧张。
他刚想开口,就听见新娘焦急地催促:
“新郎马上来了,你赶紧藏好啊!”
“啊?”
方海吓得一个激灵。
回头一看,自己刚才躲在一个松木拼接的衣柜背后。那道狭窄逼仄的缝隙,居然是衣柜贴着墙壁的夹缝。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方海在心里暗骂一句,赶紧缩回到衣柜背后。
本以为自己是新郎,没想到竟是西门郎。
他老实地缩在衣柜后面,忽然发现柜子上有波浪状的镂空花纹,与视线平齐。
眼睛贴近镂空花纹,刚好能将面对着的婚床瞧个一清二楚。
“这不会是要让我全程看直播吧?”
这逼仄的空间,受限的视角,和床上的女主角,他似乎在某些国产短片中见过……
穿越也就算了,还穿到了别人的洞房里。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和自己完全没关系啊。
都是误会!
不知道新郎听不听劝……
他瞥了一眼房门。
房门虽然离他不远,但不清楚外边是什么情形。如果贸然冲出去,有可能会被当成奸夫,一通乱棍直接打死。
正在他犹豫之时,外面突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停在婚房门口。
新娘浑身一震,玉手攥紧衣裙,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栗,紧张地等待新郎的到来。
“看来是出不去了。”
方海苦笑着动了动肩膀,调整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接下来,他应该要保持这个姿势很久。
“吱嘎——”门被推开。
“娘子,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新郎的声音沙哑,语气中带着遏制不住的兴奋。
他快步走到新娘面前,身体背对着方海。
从高大魁梧的背影来看,新郎体格十分强壮,恐怕寻常的庄稼汉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说我是来修衣柜的,他能信吗?”方海心中更加绝望。
“相……相公。”
新娘同样十分紧张,身体绷得笔直,双手用力地抓着裙摆,似乎是怕方海不小心闹出动静。
“娘子!”
新郎喜上眉梢,急不可耐地走上前,伸手就要揭开那块红布盖头。
新娘一惊,身体本能往后躲,同时急促地喊道:“相公等等!”
“娘子,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新郎的手僵在空中,有些不解。
“妾身、妾身想与相公小酌几杯,这样后面……”
新娘语气中带着几分娇羞,缓缓低下头,鼓足勇气说,“酒醉心醉,才好共度良宵……”
“以酒助兴?好极!好极!娘子真是深得我意。”新郎联想到什么,喜出望外,不住地点头,“娘子稍等片刻,待我去取酒来。”
正当方海和新娘暗松一口气,紧张情绪有所缓和时,新郎收回的手忽然又抬了起来。
“不过——在取酒之前,让我先瞧一瞧娘子的花容!”
他猛地挑起那块红布盖头。
“不要!”
在新娘的惊呼中,红布盖头被甩飞。
盖头之下,是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蛋。
明眸皓齿,杏眼黛眉,琼鼻朱唇,配着一身闪亮耀眼的凤冠霞帔,宛如一枚等待采撷的鲜艳花苞。
只是她低垂着目光,面色苍白,略施粉黛的面庞拖着长长的泪痕。
“美人垂泪可不好看啊。”
新郎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抬起头,让我看清你的脸。”
新娘呆滞缓慢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瞳孔瞬间紧缩。
半晌后,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烛光幽幽的婚房。
“怎么回事?”
方海发觉有些不对劲,连忙将脸贴住镂空花纹,紧紧盯住那道高大的背影。
“怎么?是我长得不够好看么?”
此刻,新郎伸手抓起木桌上的梳妆镜,正好转过脑袋。
方海的目光落在新郎的脸上,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这是一张毛骨悚然的脸。
新郎的皮肤呈现诡异的墨绿色,上面布满菱形的动物鳞片,通过一条条发黑的血痂连接在一起。
面部中央的鼻腔高高隆起,扭动了周围肌肉,像长了一颗巨大的瘤子。
最令人恐惧的,是它两颗幽暗细长的瞳仁,像两颗深邃的绿玛瑙,泛着丝丝寒光。
与其说,他是一个容貌恐怖的人。倒不如说,它更像一条直立的……
蛇。
蛇面新郎捧着梳妆镜,左看右看,微微眯起竖瞳。
它隆起的鼻腔下方,竟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条鲜红湿漉的信子从口子中伸出,舔了舔嘴边的鳞片,语调阴冷嘶哑:“娘子呀,你爹可是把你许配给我了,你这是……不满意我的样貌吗?”
“不是!我只是一下子难以接受,夫、夫君你……也要理解。”
新娘颤抖着移开目光,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身子疲软地倚着床架,把白色的床幔压得紧绷。
蛇面新郎冷笑一声,眯起竖瞳仔细打量新娘。
淫邪的目光从精致俏美的脸庞,游离到光滑如玉的脖颈,再移动到圆润修长的小腿。
“不愧是我挑中的美人,美得真是无可挑剔。等我拿来喜酒,咱们喝酒助兴,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蛇面新郎发出阴恻恻的笑声,缓缓走出婚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方海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冷汗顺着额头落到鼻尖。
等到门外的脚步声消失,新娘再也忍不住,双手揪住头发,将脑袋埋到臂弯里,大声哭喊道:
“符师大人,您刚刚为何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