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赤哈赤。”
马大姐喘着粗气,自行车停在巷子口。
刚刚去了一趟朝阳门,这小子竟然搬到钟楼住了,都不说一声,害她白跑一趟。
“任远,林占,你们早上怎么没去?”
她走在路上大声吆喝着。
“去哪?干啥去,商店没商店,货物没货物,跑去干嘛?”
“卖空气啊。”
林占正好出来,咄咄逼人的,表现的很生气。
马大姐知道这人在气头上,安抚的语气说:
“林占同志,冷静冷静,我今早去手表厂谈过了,他们正在处理呢。
一有结果,我第一时间会联系你。”
“对了,你昨天说还有个一起加入的朋友,不是说好先卖菜?”
马大姐善谈的转移话题,任远也把人请进屋里。
“婶子,咱街道办有没有毛毡,篷布啊,大冬天的好歹搭个帐篷。”
“你还别说,婶子昨晚就给你们申请了,早上都准备好了。
待会找个三轮去朝阳街道办取,就是搭建工作要你们自己来。”
“没问题,只要有东西,谢谢街道办支持啊。”
任远连声感谢着,去闹一闹是为了博得关注,这点小福利在意料之外。
“你们呀好好干,别犯浑,有啥事一定先给我说,我们街道办帮你们想办法。
千万别冲动,尤其是林占,你看着点。”
马大姐挤着眼睛,表情严肃的给任远安顿。
“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看住他。”
林占也点着头,满口答应,意识到自己错了。
一个小插曲,任远本就打算下午出摊。
现在帐篷钱也省了,这趟闹的不亏,以后有机会多去逛逛。
“就是马大婶可能不太乐意。”
三人借了两辆脚踏三轮,一个拉帐篷,一个拉昨晚收来的菜。
“121,121。”
任远和林占换着拉,人力驱动说到底差点意思。
大冬天,头上冷汗干了两茬。
一个小时后。
一个简易帐篷搭好了,白梨花专门做好的招牌:壹号知青商店。
红纸黑字,安放在帘布外。
三人在帐篷,生堆火,让里面热起来。
摊位摆在帐篷内,有白菜,土豆,小米。
商品比昨天多了几种,价格自然按照统销的来。
赚钱?赚钱的路还在后面。
还是那句话,小打小闹,细水长流。
“路还很长啊!”
一直到放学时间,下班时间才有生意。
接学生的,下班回家的顺路买点菜。
“哎呦,小伙子不错啊,知青商店还真开起来了。”
是昨天的老顾客,任远记得,是那个买4斤白菜的。
“积极响应政策呗,哪儿有你们厂里好,终身制,还分房,各种福利。”
任远实打实的回答。
“嘿呀,不说了,不说了,回家做饭喽。”
那人没多聊。
任远看着离开的背影,寻思着高低是个领导,不然不会这么礼貌。
看表:4点40。
又提前下班,一半次是逃班,经常性那就不一样了。
“小伙子,你们这有肉没?”
是个老奶奶拉着孙子进屋,摊位买了点白菜,土豆问道。
“猪肉暂时没申请下来,鱼肉奶奶要不?”
“要啊,这年月,给我孙子解解馋,咱鱼肉要票不?”
老奶奶蹒跚的走到火坑跟前,任远礼貌的腾出一个马札,请奶奶坐下。
“不坐,不坐,我就过来暖暖。”
“不要票,都是改善农民收入,增加收入渠道……”
“你过两天来看看,我们正在进货。”
……
老奶奶懵懵懂懂的提着菜走出帐篷,听不懂里面的后生在说啥。
反正意思就是商店有鱼肉,正在进货,不要票。
任远信口胡诌:渠道多元化,拓宽收入渠道,增加收入方式。
别说老奶奶不懂,身边两个念书娃都满脑子问号。
5点30,送走最后一批打工人。
三人正式歇业。
“远哥,你说是不是真的起作用了,今天竟没人闹事。”
林占皱着眉头,睿智的眼睛闪亮着询问。
“额,可能吧。”
相比于街道办给厂里反应起作用,任远更愿意相信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说不定在憋什么坏呢。
忙活了一天的长安市民在家休息,饭后茶余拿出最新订阅的报纸。
《长安晚报》
“知青1979,我曾经像你一样迷茫过。”
一个无固定职业者,翻到头版头条。
“知青到底怎么了?”
“我们响应号召,主动参加集体工作,被指着说盲流……”
“我们可以牺牲,可以隐忍,可以等待。
但不能轻贱,不能被社会轻贱,不能被国企轻贱,不能被同类轻贱,更不能被自己轻贱!”
“迷茫中的知青们,你我都知道路在脚下。
我在我的知青商店摆地摊,你在你的煤场捏煤饼,时局如此,坦然拥抱。
你的道路并不孤单,800w知青与你共情。”
“人生就是如此,一站有一站的风景,一岁有一岁的味道,
你的年龄应该成为你生命的勋章,而不是你伤感的理由。
人生嘛,从现在开始改变,你又不差。”
……
不同的人看到的内容不同:
无业游民的看到的是号召,停止无意义的等待,路就在脚下,投身到集体,或者个体中。
正在干着毫无技术可言的知青们看到了共情,一模一样的遭遇,一模一样被人嘲笑,他依旧能笑着面对。
坦然拥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街道办看到的是责任,是担当。
尤其是文中引用了《班主任》作为例子,暗指了大批人士。
那位看书只看报纸推荐少女,和现在报纸上推荐了,又不敢做奇怪画面跃然纸上。
被荼毒的不仅是教育……
“是时候站出来,用实际行动支持这一批迷茫的孩子。”
文中一再强调那道拨开迷雾的光芒,人人都清楚,但却人人都避而不谈。
当然看到落款人名,住址。
朝阳街道办炸开了锅。
“沃日,我就知道这碎怂没干好事!”
马大姐今天刚查过任远的住址,钟楼,789号大院。
“这就是昨晚来闹事的那小子写的。”
马大姐憋红着脸吼道。
“也不对啊,昨天那不姓林嘛,这作者是任远呀!”
“任远是带头的,这林小子是他介绍来的。”
“这么说,这小子还有来头?”
“任国富的儿子!”
随着马大姐一句话说出来,全场安静了。
任国富?
不是,任国富的儿子跑集体工作了?
不仅工作了,摊子还被砸了?然后写了一篇稿子,还被长安报收录了?
刘主任揉着太阳穴,这事越想越复杂啊!
到底是那小子自己的本事,还是任国富一手促成的?
……
街道办沉默了,另外的蝴蝶手表厂爆炸了。
尤其是几个直系领导,看到新闻,指名带姓手表厂是大恶人,连位置都标的清清楚楚。
这处理不好面对的将是所有知青的怒火!
今早上街道办确实带话了,想着口头教育意思一下。
都是一个厂里上班的,谁也不得罪谁。
现在这架势怕他们几个都得牵连了。
“造孽啊!”
看报的都是关心时事的,几个工厂的小员工可不管这些。
黑灯瞎火的干大事,完事下馆子,正喝的痛快。
殊不知大难临头。
在医院的任国富日常看报纸,看到迷茫的知青,心里一阵火热。
“十九岁的年轻人,不错,很不错。”
一直翻到最后一栏:我是任远,钟楼东大街无名巷789号,欢迎登门探讨。
“咯~噔”
老爷子心脏猛的跳一下,调整了一下眼镜:是我儿子!
按捺住心跳,任国富把报纸递给媳妇。
“双玲,看看这篇文章写的怎么样。”
赵双玲还在埋怨中午儿子来病房没等她到,就先离开了。
见一面她这妈怎么了?
“妈妈,我想去找五哥哥了。”
任颖还没念书,整天不是病房,就是被妈妈引到学校。
她想吃油条,想喝豆浆!
“不错,有点水平。”
“句子挺好的。”
“……”
“啪!”
“反了天了!谁让他去集体工作的,不行,老任你先待着,我去街道办把手续要回来!”
本来还看的好好的,觉得这年轻人写的不错。
一看到最后哪一行,赵双玲迅速升温。
让他儿子去干那工作?别说儿子,她自己出门都觉得低人一等。
“好了,好了,我看也不是坏事。”
任国富很满意,觉得儿子有当年自己的几番风采。
他暗自想着:“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这身要再撑一段时间啊!”
“啥不是坏事,你个老头子,屁心不操,集体工作是啥啊!
不行,不能让远儿去,别说出人头地,这以后连个好媳妇都讨不下。”
赵双玲穿着大衣火燎火燎的出门,说什么都要把儿子拦下来。
“双玲,我说你先别着急,这文章都刊登出去了,你还喊得回来吗?”
任国富心平气和的提醒。
“这死孩子!也不和家里商量一下。”
“商量了你会同意?我倒觉得远儿写的挺不错,这趟乡没白下。”
“去去去,不和你说了,妞妞跟妈妈来。”
赵双玲抱着小女儿出门。
外界的纷纷扰扰,和三个从村里回来年轻无关。
到大院门口发现门口围了不少人。
以前的邻居,林占的父母,还有白梨花的家人……
离得近的知青都一窝蜂涌来,想来看看写文章的少年到底长啥样。
“远哥,院里是咋咧?大冬天的,谁家老汉死了?”
“你小子就不能盼点好的,万一是谁家出了名人呢?”
任远撇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林占。
“就是,占子我看你从小就是破坏份子,我和远哥都是被你影响的。”
白梨花很不负责人的甩锅,惹得林占白了一眼,从小玩到大,谁不知根知底?
三个人正准备凑热闹。
“任远回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知青们一窝蜂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