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白又胖的穆绍恩,被人用力一推,跌倒在肮脏的地上。
咣~~
大红的鸳鸯双喜脸盆,牙刷牙膏等生活用品,也从外面被丢了进来,散落了一地。
“小呆逼,以后你就住这里吧,冬暖夏凉的,多好!”
说话的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阴阳怪气。
他的一只脚踏了进来,捂着鼻子,探头探脑地瞅了一眼“房子”。
但很快就收回了身子,并迅速地锁上了新装上的栅栏门,准备抽身离去。
此时,穆绍恩跟着就爬了过来,透过木栅栏的缝隙,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几个字:
“姐…夫,我…饿……”
可男人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些,转过身却大声唱起了一首时下翻红歌曲:
我不明白人世间的聚散
只因为我们所谓的缘分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借口
还是我把爱想得太天真
……
歌声远去,背影消失在了对面的一栋三层小洋楼里。
这次夹杂着绝望的饥饿感涌了上来:
“爹…我饿……”
这要是放在十天之前,穆绍恩只要喊一声饿,用不了多久,一大海碗埋着至少两只荷包蛋,盖着青椒肉丝的面条,就会摆到他的面前。
而眼下,他已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因为他的父亲在三天前就去世了,今天上午刚刚下葬。
此刻,除了饿,穆绍恩已经没有其他欲望了。
前几天,姐夫就PUA他:你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守灵期间不能吃饭。
三天,穆绍恩整整饿了三天。
实在没有了力气,他支撑不住又瘫倒在了地上,一眼就望出了“房子”的“天窗”。
五月的蓝天,云淡风轻。
偶尔,还有几只自由的小鸟落在不规则的“天窗”边缘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其实,这并是什么房子,而是一座废弃的土砖窑,里面还堆积着很多的手工砖坯和一些没用的家什。当然,它也没有天窗,那不过是经年累月风化掉的气口。
这座土砖窑,还是在80年代末,由穆绍恩的爷爷带着他的父亲亲手搭建起来的,并红火了整个90年代。
直到2000年之后,土砖窑才被废弃。
“娘…我饿…”穆绍恩嘟囔着。
90年代,穆家就是这里远近闻名,首屈一指有钱人家。2000年后,穆家已经拥有一座机械化的砖厂,家底殷实,风光无限。
作为穆家唯一的男孩,穆绍恩就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的姐姐则也备受瞩目,多少人想攀亲结缘,成为穆家的一份子。
那个扬长而去的姐夫,就是一个幸运儿,成为穆家的乘龙快婿。
可好景不长,穆家就接二连三地出意外。母亲和姐姐先后意外离世,穆绍恩后来也傻了。
穆绍恩的妈妈,就是从这座土砖窑的气口,坠落身亡的。
他也因受到刺激,才变得像一个傻子。
不过,穆绍恩从来不觉的自己是傻子。因为他能凭借观察到的蛛丝马迹,不由自主地分析出很多问题,并得出他自认为的真相。
为此,他常常语出惊人。
只是父亲从不相信。
他甚至确信,儿子是因为砖窑而变得越来越傻,于是,他就把土砖窑封了。
之后,穆绍恩就更傻了,吃了睡,睡了吃,养的白白胖胖的。
谁曾想到,父亲一死,穆绍恩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爹,我饿……”
忽然眼睛一亮,穆绍恩发现不远处的鸳鸯双喜脸盆里有一只牙膏,便急忙伸手抓了过来,用牙一咬,用手一挤,薄荷味的牙膏塞满了口腔。
冰凉的,还有点甜,磕牙,却很香。
穆绍恩满足的躺了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
“绍恩哥,你快醒醒!”
过了很久,迷迷糊糊的穆绍恩被一个语气飞扬的声音叫醒。
他睁开了朦胧的眼,阳光从上方的圆气口照射进来,正好投到了他的脸庞上。
渐渐地,穆绍恩才看清了那人的轮廓,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蹲在他的跟前。
“喂,绍恩哥,醒了没?你姐相好的带着一大家子人都来了。”说着话,少年就用一根狗尾巴草,撩拨着穆绍恩的鼻孔。
“啊切……”打了个喷嚏,穆绍恩一屁股坐了起来。
“你是谁?”穆绍恩盯着小男孩,突然问道。
“我?!”
少年满眼的惊讶,气呼呼地把狗尾巴草甩到了一边,大声的说道:“我是谁?……我是苏小强啊。”
“苏小强?”
穆绍恩还是一脸的疑惑。
“切,不记得我,我姐姐苏牧云,你总该记得吧!”苏小强翻了个白眼。
穆绍恩好像记起来了。
他的确有个苏姓邻居,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苏牧云跟自己一般大,弟弟苏小强则比他小三四岁,平时就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自己。
“不对啊,你家不是搬走了吗?”
“……真小气,我又不是图你家喜糖蛋糕来的,干嘛要这么轰我走?”苏小强耷拉着脸,他不但生气,而且很失望。
穆绍恩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苏小强竟然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又看了一下周围,砖窑还是这个砖窑,但里面已经码放了许许多多的干砖坯,好像准备要起窑的样子。
我这是……
做梦了,还是重生了?
“绍恩,快回来,家里来客人了!”正当他迷糊的时候,外面有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绍恩哥,快回去吃蛋糕吧,玲子姐喊你了……”苏小强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自觉地走开了。
穆绍恩有些恍惚,梦游一般走到了院子里。
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有两棵并排种着的柿子树,一棵种在院子里,一棵种在院子外的苏家门前,上面都挂满了又青又小的柿子果。
我真的重生了,穆绍恩已经更加确信。
因为他清晰的记得这两棵柿子树,后来都被砍掉了。
“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姐姐站在台阶上,穿着大红的连衣裙,挽着长发,明艳而温婉。
穆绍恩打了一盆井水,洗了一下,看到印着鸳鸯图案的脸盆就愣住了。
“给。”
一条干净洁白的毛巾递了过来。
穆绍恩习惯性地伸手去接,抬眼这么一看,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递毛巾的人,正是他前世的姐夫林永强。
“绍恩,快擦一下脸。”此时的林永强,正面带微笑,和蔼可亲。
穆绍恩没接,而是从架子上拽了一条别的毛巾,敷在脸上擦了擦。
“绍恩,是不是睡糊涂了?”林永强受到了冷落,收回了毛巾,自嘲起来。
“不管他,我们走。”姐姐拉着他的手就进了屋里。
穆绍恩擦了脸,挂上了毛巾,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嘴唇边浅黛色的胡须,毛茸茸的。
他重生了,重生到了自己的青少年时期。
那是2000年的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