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彼得斯最近非常郁闷,本来他以为嘉琳娜这位从大城市来的女士能发现自己身上潜藏的闪光点,还有那与众不同且自由的灵魂。
可没想到除了那晚送她们回家时和嘉琳娜说了句话,之后的两天就再也没有交谈过。
反而和坟墓中挖出来的那个东西聊的火热,他不止一次想提醒那位美丽的女士要远离危险。但每次看到老彼得斯吃人的眼神就只得作罢,毕竟他还是能分辨出来他爷爷是不是真要打他。
“嗨,弗生,看这是什么。”
王弗生转头看向朝自己飞奔过来的少女。她连鞋子都没有穿,赤脚踩在沙滩上,一只手拿着一叠东西,好像是纸张,另一只手费力的拽着长裙,他真怕她把自己给绊倒。
“慢点,不着急。”
“没事,我身体可好着呢,在学校里那些坏小子只有被我揍的份。”
嘉琳娜跑到他旁边,举起手中那一沓纸。
“瞧,莎草纸,这可是我求我的老师很久她才给我邮了这些。”
王弗生接过纸张,这是他用来制作符箓的。
“谢谢,不然我就只能画木板上了。”
“哈哈,那你背着一堆木板去远航也太奇怪了。”
嘉琳娜一想到一个消瘦的少年背着一堆比他还大的木板,就忍不住想笑。
两人坐在海边,海水时不时的冲上来些小鱼、螃蟹之类的,在他们目光中举起青色的钳子虚晃几下,然后又被海浪给带走了。
“你一个从来没出过海的人,为什么要答应彼得斯爷爷去海底呢?”
“好问题,我想亲眼看看这个奇幻的世界,看看是不是像老彼得斯说的那样。而且谁告诉你我没出过海的?”
“嗯?”嘉琳娜偏头看着这个白净的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出过海的吧,即便是在沙滩上生活几个星期的人肤色都比你更深。”
王弗生听完面带一丝揶揄。
“好歹你小姨也涉足神秘学领域,这种不太寻常的事情你还不明白吗。”
嘉琳娜吃了一惊。
“啊?神秘学难道还能使人改变外貌?那首都的贵妇们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
“你就焉知她们没用呢?”
“这样吗?怪不得她们都那么大。”嘉琳娜小声说道。
“什么?”
“哦,没什么。”
王弗生耸耸肩,他向来不喜欢打探别人的小秘密。
数万吨的海水裹挟着海风朝沙滩扑来,一浪接着一浪。但即便它们好似连绵不绝,也终有力竭的时候。
凉爽的海水温柔的没过两人的脚踝,再快速的离去,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简单。
“王。”
“王是我的姓,弗生才是我的名字。”
“哈,不好意思,我又给忘了。”
嘉琳娜不好意思的整理了下头发,重新想了想自己要说的,才再次开口。
“弗生。”
“嗯。”
“你说普通人就好像这些螃蟹,被未知的东西带到一个地方,才睁开眼睛看了第一眼,就又被冲走不知道去往何处了。那它们是该开心还是难过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只是感慨罢了,像我这种普通人只能跟随着命运的浪花随波逐流,好像未来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你才想研究神秘学领域,真正看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但也不完全是。只是觉得一成不变的、平淡的生活非常无趣,想给自己的未来找点特别的事情做。”
“嗯。你还在上学,说不定等你毕业了,你姑妈会给你一次选择人生的机会,只是希望到时候的你不是叶公好龙。”
“叶公好龙?那是什么?”
“意思是当你向往的事物突然有一天出现在你面前,你却非常恐惧,不敢面对。”
“哈,有意思的寓言。”
“当然,这些都是古人的智慧。”
时间过去许久,落日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衣服经过染色像是艳丽的蜀锦。
“弗生。”
“嗯?”
“等你回来之后,会去滨海城吗?”
“嗯,应该会吧。”
“那我在学院等你哦。”
第二天一大早,王弗生就听见外面传来叮咣叮咣的声音,他穿好衣服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老彼得斯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个巨大的树干,感觉五六个人都环抱不住。
“这个大树干也能做潜水艇?”
王弗生不解的问。
“这个是雪木,克劳德·温特帝国的特产。两百多年才能长现在这么大,只有极北之地的原始森林里才有这样的东西。”
老彼得斯用一把磨得锃亮的刀具刨着树干外面的树皮,旁边还放着个奇形怪状的工具。
“把外皮剥掉,再在树干上打个孔把里面的部分掏空,泡入桐油中放个三天,咱们下潜所用的潜水艇主体就制作完成了。”
“真是离谱的奇思妙想,但咱们坐进去了怎么下潜和掌控方向呢?”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老彼得斯卖了个关子。
这几天小彼得斯也没闲着,每天都被派去下海捕虾,并且没有别的装备,就一根鱼叉。
纯靠着闭气下潜到十几米的深的水域,他爷爷美名其曰锻炼他克服深海里的恐惧。
而王弗生已经把那一叠莎草纸都画成了一张张符箓。有能闭气的,能自保的,能招雷的,就这三种,每种各有个七张。
略显平淡的三天过去,来到出行的前一晚,那架木头潜水艇已经制作完成。
它的头部是椭圆形的,为了减少水中的阻力。艇身两边是一对木制鱼鳍,可以维持它的稳定性。
最离谱的是头部两边是两个圆形开口,被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金属给挡住了,远的看起来像一只大眼睛鲨鱼,抽象的很。
吃完晚饭时天已经黑了,王弗生叫住了准备回去的嘉琳娜。
“这是用你的纸画出来的符箓,分别有闭气、护体、引雷之效。每种两张共六张,算是谢谢你对我的帮助。”
嘉琳娜接过三种不同的符箓,很欣喜。她一直都对神秘学感兴趣,这是她的第一个神秘物品。
“小事啦,只是这东西我怎么用呢?”
“遇到危险,将符箓抛到空中就行了。”
“哦哦。”
她抱着莎草纸,招呼也没打就欢快的跑走了,估计是迫不及待的想回家研究一下。
次日天色还有点黑,众人已经来到了码头上。
“回去和你老师说,一定等我,关于那件事情我是不会忘的。”
叶莲娜点点头,她不觉得老彼得斯这次会回不来。毕竟和自己老师不相上下的人物,又怎么会如此草率的死去。
倒是嘉琳娜心情低沉,对她这个还在上学的小女孩来说,下到海里几千米的地方简直不能想象,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而小彼得斯又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船上两个人都有人牵挂,唯独自己,像只青蛙似的,连呱呱乱叫都不会有人在意,何等的可悲。
此刻他好像一位中世纪的哲学家,内心思绪万千,九转回肠。感慨人生如大海,大部分的人只是暗流,默默的出现,又默默的消亡;只有少部分的人才能跃出海面,成为阳光下的海浪,在万物的注视下光荣的、有存在感的死去。
砰!老彼得斯一脚踹出。
“你小子不赶紧下去搁这等什么呢,我都站半天了。”
揉揉麻木的屁股,小彼得斯赶紧跳下去。
“小心点,如果回来了记得去滨海城自然与科学学院找我,我在历史系。”
“嗯,会的。”
王弗生挥了挥手,对着她笑了笑了。
等所有人都进入船舱,老彼得斯拿起块木头,在边缘处涂抹了些绿色的、鼻涕似的东西用作粘合剂堵住了缺口。
然后把两只手按在头部那两个像大眼睛的金属片上。
两个黄色金属片散发出淡淡荧光,照亮了舱室内部。接着整艘潜艇动了,缓慢的驶出港口,朝着海洋深处进发。
“为什么?它怎么会动呢?”
小彼得斯问出了王弗生内心的疑问。
“这两个圆形金属板是我在一次盗墓的时候找到的。之后有一次我偶然掉进了水里,发现它能控制水的流向,并且可以析出海水中的氧气,正好这次能用到,就安上去了。”
“和水有关?那个墓不会是风暴洋流教会的吧?”
“额,应该不是。”
老彼得斯尴尬的咳嗽了下。
风暴洋流教会作为瑟法帝国最大的正统神教,挖它们的墓被发现,那肯定就要一辈子都埋在墓里了。
在金属板的作用下,水流推动着潜艇缓慢下沉,一条条小鱼观察着这个大家伙,围绕着它一起游行。
“不是,咱们什么都看不见,那怎么知道到底去哪了?”
小彼得斯问出了个致命问题,一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了有点不对,光一个罗盘指明方向,看不清外面那还怎么找墓葬在哪。
“没事,看见外面那俩鳍了吗,那是我用一个坟墓里的棺材板做的,我只要通过和它交流,就能判断出到没到目的地,毕竟它可不是用眼睛观察的,靠谱多了。”
老彼得斯的语气里带着点自信。
十几个小时过去,小彼得斯略显疲惫。在这个狭小、压抑的环境,人的精力被快速消耗。
潜水艇来到了碧海的中心,意味着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航程,再有一半就要来到碧海与永生之海的交界处,此行最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