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十岁左右，程炘就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恶意就是来得莫名其妙。
那是五年级的一个春天，还记得当时他的成绩很一般，在班级上能算得上是边缘人物。
在那次家长会之后，班主任并不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管教的学生，一方面父母亲不在，另一方面身为监护人的小姨程慕言过于溺爱孩子，便经常将其充当教育班上其他学生的经典反面教材。
于是不出预料的，他经常受到一些同学有意无意的贬低，事实上这种轻视，程炘是相当不屑的，甚至是觉得很幼稚，他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
但其他人的想法往往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能简单预想的，果不其然愈演愈烈。
这种情况，别人只会当你是可欺负的对象。
所以从这个时候他便知道面对不公、质疑、轻视，最有力，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打他们的脸，狠狠的一巴掌打过去，直到他们鼻青脸肿，不敢再找茬为止。
无视有时也是很合适的的办法，特别是在面对那些浑身上下充满了优越感，自傲自大的家伙身上。
就比如现在。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跟你很熟吗？”
程炘有些奇怪的开口问，他准备将对话终止，这种无意义的争风，就像是动物发情。
雄性们大打出手，以此来争夺雌性的决斗。
即便是高度发达的人类社会，也避免不了这种情况发生。
“哈哈……难道刚认识的两个人如果不通过这种问题，怎么能相互了解呢？”
王骁愣了愣，心中有些恼火。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生活里都是很受欢迎的人，尤其是这张痞帅酷似黄宗泽的脸，更是让他俘获不少乖乖女。
即便有人不喜欢他，也会维持着表面的和谐，而不是像这个小子一样直言跟他不熟，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另外就是面对问题时，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回答，而不是拒绝，眼前这小子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你开心就好。”
程炘随口丢下一句，继续在展厅里踱步欣赏着墙上这些画作，陡然其中一幅画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位程同学还挺有个性有个性，就是不太礼貌，林同学觉得呢？”
王骁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一副交友被拒的无奈样子，对一旁的林语静和艾里森两人说道。
“是吗？交朋友是双方的合意，不是单方面的宣布。”
林语静脸色平静的说。
“我倒是更想和林同学交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我和程同学交朋友也仅仅是看在林同学的面子上，不然像程同学这样既没有礼貌，又不懂艺术的年轻小男生……
我可懒得搭理，毕竟我是个优雅的艺术家，我的尊重和礼貌只对同样追求艺术的人。”
王骁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扬起带着点痞笑，既然你这个小子不想要表面上的和平，那我就不遮掩了。
程炘闻言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还懒得搭理？
不是你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这会儿正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幅抽象油画，旋即低头翻看笔记本，看看有没有解析过。
结果王骁见状心中越发火大，忽然瞥见程炘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难道他在画画？’
王骁心中嘀咕着，缓缓走近假意看着墙上的油画，实则看向笔记上。
当他看到笔记上的某个名字与分数时，他脸色陡然变得有些错愕，“你是在给这些画打分？你居然给徐悲鸿打六十几分？”
一个不懂艺术的，只懂得附庸文雅的人居然在给徐悲鸿的油画打分？
给王骁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粗俗不堪，字都不识几个的农民说尿尿姐贾浅浅的文章写得比鲁迅的还好，还厉害。
你能想象“横眉冷对千夫指”被说成不如“我们一起去尿尿，你尿了一条线，我尿了一个坑”吗？
就是这种荒谬的感觉。
而且这小子给的分数，还是几乎不及格的六十几分！
王骁顿时就笑了，“你怎么敢的呀，你也配给他老人家打分？你说是吧林学妹，徐老作为我国美术奠基人之一，做出无数贡献，像你这样的艺术盲又怎么会懂他老人家的画作。
一点艺术常识都没有，逢人就是我爱艺术，我喜欢艺术，结果就知道个梵高莫奈，你还打起分来了。”
“与你何干？”
程炘轻轻摇头，对他而言不因为某某是大师，就大肆吹捧，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艺术大师呢？还打分，真是笑死个人了，你哪个小地方的？你是美术生吗，你会画画吗，你懂什么是艺术吗，你懂什么叫大师吗？无论如何你也没有这个资格来评论徐老！”
程炘的态度让以绘画天才自居的王骁有些不耐，居高临下的质问，步步紧逼。
一边的艾里森耸了耸肩，一方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另一方面这个年轻人年纪小，本事可不小。
就拿刚才在笔记本上随手的素写来看，妥妥的职业水平，不比浸淫画道二十多年的老画家差。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胆子很大，还没进入艺术圈就已经得罪了人，估计这绘本要胎死腹中了。
林语静则皱着眉。
虽然她也觉得徐老有些油画不太好，但总有一些前辈会说这是意趣之作，不被传统所拘束。
没想到程炘这家伙是这样评价的，big胆。
要是国内任何一个美术生这样公开批评，不说被封杀，但一些潜在的打压，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
不过她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程炘又不是混艺术的，人不吃这碗饭，人家是住总统套房的富二代。
你王骁想以这个名头打压程炘，算是打错算盘了呀。
而且程炘在美术上的造诣可不比你低啊！
用程炘的话来说，这个王骁就跟小丑一样。
正要上前劝说两句，牛仔裤裤兜里震动几下。
“嘟嘟嘟~”
“我？我和朋友在8号展厅这边看画，中午要一起吃饭？唐教授和将馆长也一起，那好你们过来吧。”
林语静接完电话，心头思量起来。
没想到中午还有一场饭局，叫上了唐教授和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馆长。
……
另一边。
“小林家的侄女天赋很好嘛，今天我们看的这幅画不得了，河面的几道高光很有灵性，笔触精细隽永，有萨金特的美感了。
尤其是把这个水面的动感描绘得淋漓尽致，依我看即便是比起唐老年轻的时候也不差啊。”
走廊上穿着蓝白衬衣的，系着皮带的中年胖胖男人笑着对一边的林懿说道。
他便是脚下这座现代艺术博物馆的馆长，隔壁中华艺术宫的副馆长，江浙沪艺术圈妥妥的大人物。
此时说起林语静的画，他也是十分感慨。
先前邀请了林懿来充当画展评委，林懿这个女人在香港艺术圈能量不小，她开办的远洋画廊还是香港政府点名表扬的画廊，去年年销售总额就足足有一百多万港币。
含金量妥妥的。
林懿来当评委，给她那个在央美读大一的侄女争取到一个参加今年年度大展的年轻艺术家名额，本以为只是来镀金见见世面的小女孩。
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一出手就是一幅连唐教授都赞叹不已的油画。
貌似这个林语静，今年还得到过香港当代艺术奖油画学生组的银奖，还登上过新民晚报吧？
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蒋馆长说笑了，还萨金特？静静这孩子还差得远，还需要好好磨炼才是。”
林懿点点头，谦虚道。
刚才她将林语静前几天刚画好的一幅画，用高清扫描仪扫成电子图给两位国内艺术界前辈鉴赏。
令她惊讶的是，这二位给出一致好评，甚至说拿出来直接参加的画展都够了。
这让林懿有些惊喜，旋即和两位前辈约了一个饭局。
“小蒋可没说笑，这女娃娃不错。”
身边看上去瘦骨嶙峋，约莫快六十多岁的清瘦老人，十分严肃的说道。
这位可是国内艺术大佬级别的人物，国内外获奖无数，师承大师林风眠，国画，油画双修。
为人刻板严肃。
听到这里，饶是冷漠如林懿也不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没有艺术天赋，侄女自然就是她艺术生命的延续，看到林语静出色，她自然高兴。
“我们去看看两个年轻人，他们在八号展厅看画呢，也不知道这两个这么有天赋的年轻人能迸发出什么样的灵感。”林懿说道。
古板严肃的唐教授点点头，“也好正好考验考验他们，看出什么点什么名堂没有。”
蒋馆长哈哈一笑：“哈哈，唐老还是这么喜欢考验人啊？”
众人欣然前往，他们也想看看这个林语静是个怎样的艺术天才。
走到八号展厅，正好看到几个人影。
正是林语静和王骁等人，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小男生，和一个外国人，看样子似乎在吵什么。
“唐教授，您怎么来了？”
王骁回头看到老师，哪里还顾得上程炘，连忙上前搀扶着唐教授。
“过来看你们，你看看人家小林，才二十岁，在画技上的造诣已经超过你了，小王你得加把劲儿啊。你们刚才在争论什么？”
唐教授告诫道，随即挡住王骁想要搀扶的手，他还没老得走不动呢。
“哈哈，当然要努力加油。”
王骁点头称是，不经意看了眼林语静和她小姑林懿，心思一动，添油加醋的解释道：“唐教授是这样，本来我和林学妹一起看画展，结果这个男生居然对徐老不敬，口出狂言，说徐老的画就是残次品。
我也是看不过去才和他争论了几下，没想到他却冥顽不明……”
唐芳教授谈听完王骁的解释，国字脸面色微微一沉，有些不悦的看向不远处那个年轻男生。
作为画坛大佬，唐教授下意识的观察这个男生。
衬衣，短裤，笔记本，笔……
一直打扮都是很常见的那种，稍微稚嫩的脸庞估计只有十几岁，不过气质有点特殊。
这会儿这个男生正看着一幅画静静出神，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安静，以及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不逊。
唐芳教授甚至感觉这个男生有一丝目空一切的感觉，唐教授收回视线，现在他有点相信王骁说的不敬之事了。
当然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程炘加载了系统，得天独厚的际遇让程炘相信他就是世界上最特殊的人。
骄傲一点算什么？
他迟早是世界上最年轻的殿堂级艺术家。
……
唐教授朝林懿姑侄女两人走去。
“怎么了，唐教授？”
看到唐教授走过来，林懿问道。
“没什么，我问问你家侄女。刚才我听王骁说这个在一旁看画的男生对老一辈艺术家不敬，这是不是真的？”
唐教授自然不会相信学生的一面之词，而是找林语静询问实情。
“这……”
林语静面对唐教授的询问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作答。
说是不好，说不是也不好，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这个王骁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大人了居然告状。
一边的林懿听到这话脸色不禁一变。
如果是其他的前辈或许不会把这个当回事，当对于尊师重道，尊重传统，十分古板的唐芳教授而言，这可能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
原因就是这位唐芳教授是林风眠大师的弟子，对老一辈艺术家有着崇高的敬意，尤其是与恩师林风眠一个时代的大师，像赵无极，徐悲鸿，张大千这些人。
“林语静！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林懿刚才还高兴的语气冷了下来，冷静的她仅仅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个不敬的人是谁。
四个人，排除掉那个外国人。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在一边看画的男生，也就是林语静的朋友。
程炘。
这个名字，林懿没听林语静提到过。
两天前，她才知道这个名字，林语静带着他一同来这边看画展，林懿也没当回事。
可没想到林语静这个朋友，却无意间触碰到了唐教授的底线，还真是……
不打这个电话，他们就不会过来，不过来就不会因为这事让大家心情不悦。
不过现在当前的要事，还是平息唐教授的恼火，毕竟这个小男生是静静的朋友。
若是直接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切割关系，未免也太伤人了。
林懿此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好好道歉了。
“还不带他过来好好道歉！年轻人不尊重前辈怎么能行？”
林懿皱着眉，命令道。
不可避免的，林懿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男生有了很不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