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兀的两个字忽然从本应精彩的故事中蹦出来,着实是将正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陶千雪吓了一跳。
但转瞬,陶千雪便反应过来,还是车内那位可能还是个小毛孩的公子在说话。
不过,那小孩说什么呢?
谁睡了?
陶千雪疑惑地将目光转向别处,眼神乱窜,很快就被坐在自己对面的仙乐吸引了过去——哦,懂了,原来小屁孩儿说的是她啊。
“小师叔不该对仙乐丫头这般刻薄。”
拓跋素缓步上前,轻手轻脚的将那扇仿佛永远都该那般紧闭的门打开半扇,而后,动作极轻的将仙乐抱起。
一旁的拓跋乌见状,绕到哥哥的另一旁,有些笨拙的伸手去拂起那层层叠叠厚重而又碍事的很的帐幔,同时用半个身子挡住了陶千雪试图偷看车内景象的视线。
公子听到拓跋素的话,轻笑一声,一把团扇顺着被拓跋乌弄乱的帐幔间探出,轻轻打掉了拓跋乌的手,“她若是连这点挫折都抗受不住,那件事,我怎么放心去做?”语落,公子晃了晃手里的团扇,只一挑,就将半边帐幔卷起,给拓跋素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嘟囔了一句什么,拓跋乌后退半步,将陶千雪整个人挡在了身后,等哥哥拓跋素将仙乐送进了公子车内,公子再次将帐幔放下,才快步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可时日毕竟还早。况且,小师叔今日种种,委实让人看不清楚。”
拓跋素用余光撇了眼正伸长了脖子看向车内景象的陶千雪,一步一步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只仙乐丫头心里难过,我和阿霄看了,也觉着心中不快。”
“我不过是最近无聊的紧,想找些新鲜东西逗逗你们罢了,实在是仙乐太过敏感多疑,将一些东西看得过于重要。”
说着,公子再次将那把团扇探出帐幔,拍掉了陶千雪悄悄伸过来的手,“仙乐身上的这些小缺点,对她未来行事,确实有些影响,不过,只要她还称我一声‘公子’,能让她因性格受挫的,这世间便只能有我这一人。”
语落,公子团扇一转,指向正抱着手蹲在门边狂吹的陶千雪。
那把团扇着实好看得紧,陶千雪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去。
那柄扇子,只看一眼就知道不简单。
扇柄由紫檀木所制,尾端雕刻成龙首模样。
扇框似竹似木,镶嵌着不知名的金属。
扇面成圆形,绷着雪一样的白绢,上面用各色丝线缠着金丝绣着凤凰图样,整个扇面上被华丽繁琐却并不庸俗的凤尾翎羽铺开。
凤首高昂,在团扇顶端探出,由泛着荧荧光芒的某种宝石作瞳,镶嵌在不知名的金属铸就的凤首上。
凤尾微探,由团扇扇面最底落下几丝金丝缠绕而成的翎羽,短短不足一寸,画龙点睛,别有一番心意。
“看够了?”
公子一挥手,忽而收回团扇,竟然带起一阵极软的风,轻巧的将车门带上了。
直接将陶千雪连人带着那道快要将帐幔灼出一个口子的炽热视线,一同严严实实的挡在了门外。
龙首凤翎扇。
垂手站在一旁的双胞胎兄弟同时收回目光低下头,不觉眼前一亮。
那把扇子,即便是化成灰,他们都认得。
毕竟,这柄龙首凤翎扇乃是老谷主夫人送给小师叔的见面礼。
据说,那是瀚海城城主府的镇府之宝,执此扇者,在瀚海城有着和城主同样的权利。
当年这柄扇子尚未被作为礼物送到小师叔的手中时,他们只见过老谷主夫人在面见外人或是重要节日议会上执掌此扇。
当年,在师父收他们为徒的那场大会上,老谷主夫人就是手执此扇为他们主持拜师会的。
龙首凤翎扇,既是礼器也可以是武器。
老谷主夫人将扇子当做见面礼送给了小师叔,其中寓意为何,明眼人都懂。
小师叔收下了这柄团扇,便是要承担一种责任。
当年小师叔尚且年幼,还不明白个中道理,后来小师叔走失,被他方势力劫走,在他方暂留几年后,再次归来,终于算是有所成长,也大概理解了自己收下的每一种信物,都代表着一份责任。
只要小师叔真的决定动用这些信物为自己所用,便算是对那些赠予小师叔这些信物的人,许下了某种誓言。
那些人赋予这些信物的含义,可能是一段不忍回首的过往,可能是一段血海深仇,可能是为了守护某个人、某一件事物、某一个地点甚至是某一个国家……
也可能是某个位置、某种力量、某些即将失传的知识的传承。
直到如今,小师叔手里已经压下太多他人赋予的期待和念想。
小师叔最是讨厌麻烦的人,所以即便是当年的仙乐,小师叔最初也是不太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
所以,那些信物,无论是用起来再过合手,小师叔也都压着,从不愿意示人。
毕竟那些东西会带来什么麻烦……
他们现在已经拥有很多麻烦了,实在不想再遇到更多让人头疼的大麻烦。
因而,在此之前,即便是在谷里,不必常见外人,小师叔也只拎着一把银笋剑,或是随手折一根树枝当做兵器。
生怕有人——哪怕是谷中之人,见到那些恼人的信物。
所以,哪怕是这把龙首凤翎扇,曾经也不见小师叔拿在手中把玩或是当做武器使用。
可有一件很隐秘的事,鲜少有人知道,若不是仙乐丫头偶然间撞见,随后偷偷地和他们这些人讲,他们也无从得知:
其实,私下仅有小师叔一个人的时候,小师叔总会将那些信物一件一件取出来,放在面前,一个人望着那些信物发呆。
从没有人在小师叔收下那些信物后,诱导小师叔一定要履行什么职责,所有人都在等,等小师叔某一天忽然想清楚什么,自然接受那些责任,站在大陆人的眼前。
可所有人心里也都在期待那一天早一些来临。
在小师叔离谷那一天,师祖只叮嘱了小师叔一句话——一切遵从本心。
师祖从不强迫小师叔做任何不想做的事,也从不会和小师叔提任何和那些信物相关的话,他只会在小师叔又收到一件新的信物时,问清信物的来历,然后提醒小师叔信物的贵重,让小师叔定要收好。
就连他亲手送给小师叔的那些物件,师祖也只会再多加一句“断不要落在他人手里”。
师祖虽是对小师叔抱有莫大的期待,可师祖某些时候对待小师叔却又莫名的悠然。
哪怕老谷主夫人都已经沉不住气想旁敲侧击试问小师叔是不是不太喜欢团扇,都被师祖拦下,叫其不要太过心急。
可小师叔都已经长大了啊,某些事情到了该做抉择的时候了,换了谁,都该心急一下,不是吗?
何况,小师叔还是师祖选定的传人。
“扇子……挺好看的哈。我以前还从没有见过这种式样,感觉这把扇子不应该用来解暑纳凉?”更像是会摆在什么地方做装饰品。
陶千雪被唤回了神,礼貌又尴尬的笑了笑,将自己被打了的手藏到了背后,“这么特别的扇子,一定很贵重吧?”
可不只是贵重那么简单。
公子坐在车内,轻摇团扇,望着安静卧在自己身旁睡得安稳的仙乐,无声地叹了口气。
有些人,终究要去见一面;有些地方,早晚要去看一眼;有些仇,十年再报也不晚;有些恨,一传就是几十年。
毒医那家伙给我的解毒丸只剩两颗,也就是说,三日后,我体内的毒便会完全清除,我的力量也会完全恢复。
这一天,是不是那些只知道给我准备麻烦的人等待的那一天,我不晓得。
但,这一天,我却足足等了五年。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确实觉得会带来不少麻烦。不过,自然我将东西收下了,就不会真的对他们放任不管。
不过是几件打发无聊的乐子罢了,我想去接手时,自然回去做的。
只是我过去这段时间精力实在有限,没有多余的气力分给这些难缠的人和事情,便一直搁置着。
现下,正巧赶上我实在无聊,身体大好,不好好的陪他们这些东西玩玩,顺便提醒某些人我回来了,实在是不够礼貌。
“贵重肯定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