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阳公主面色大变,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尖叫,“滚出去----”
“啊----”
一群宫娥尖叫着扑了过来,刚好在公子正抬头之前挡住了公主殿下的春光无限。
宋昌愿看着眼前的闹剧,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锦阳公主原就心有怀疑,一直死死盯着宋昌愿,见此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伸手指着那只猫,气得话都说不全了。
“是……是你!”
姬思正姿势标准地行完一礼抬起头,顿时一脸愕然,他家王姐坐在一群宫娥中间,只露出一张煞白的小脸,纤手直指在他身上,便蹙起眉,“王姐你在说什么?”
不等锦阳公主回答,他忽然抬起鼻子嗅了嗅,面色一冷,“你身上那是什么味道?”
锦阳公主忽然就哑了声。
眼前有涟漪在晃,晃着晃着碧霄殿就变成了永宁殿。
金色的宫殿华丽,却空荡荡的,宽大的床上躺着病弱的孩童。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春风随着小女孩的步伐闯入宫殿来,吹得金色的丝绦飘飘荡荡,空旷的宫殿里回响着小女孩清亮的笑声。“小正小正,我回来啦!”
床上的小孩惊坐而起,喜道,“王姐!”
那双大眼睛圆溜溜的,里面全是干净的童真和纯粹的喜悦,从床中间爬到床沿,小孩跪坐在床边,抬起鼻子嗅了嗅,大眼睛里全是好奇,“王姐,你身上那是什么味道呀?”
小女孩举起袖子闻了闻,“没有味道啊,”她皱着眉头,很是认真严肃地想了一番,旋即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会不会是……”
一根小小的手指竖了起来,小孩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嘘!让我自己猜!”
小孩闭着眼,吟诗一般地歌咏道,“你身上的味道,像……像碧风吹绿树丛,像日光染粉花容,像冰湖解冻变暖,我知道了!”
他蓦然睁开眼睛,欣喜道,“那是春天的味道!”
他靠得更近些,圆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御花园里的海棠开了,王姐你是不是刚从御花园里回来?”
“对!”小女孩高兴得直拍手,好像猜出来的人是她一样,“小正你真聪明!”
永宁殿一眨眼又变回碧霄殿,锦阳公主回过神来,想到幼时两人之间经常玩的游戏,立刻猜出了姬思正接下来要说的话,顿时面色一白,满眼乞求地望着他。
姬思正面色冰冷,全然不理会锦阳公主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你居然……居然去了……”
他眼里的光都黯了,“十天前会郡蝗灾,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你却在纵情声乐、花天酒地!”
一直瞒着的事就这样被拆穿,锦阳公主的脸立时由白转红,马上冷脸回道,“你懂什么?”
神情很是不耐,那种不耐烦的语气,就跟家中大人呵斥小孩的表现一模一样。
姬思正怔怔地后退几步,眼神悲怆,“对!我不懂!就如你不懂百姓之苦一般,我永远也不会懂你为何能够在明知会郡蝗灾的情形下声色犬马、纵情享乐!”
他退了两步,定定地看了锦阳公主一眼,愤然拂袖离去。
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到锦阳公主勃然大怒的声音,“他懂什么?他懂个屁!现在朝中局势有多艰难……”
抄手游廊上,姬思正怔怔地走着,好似失去灵魂了一般,木然地抱紧她,“昌愿,你说,人……为什么可以没有自己的信仰,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地行走在这天地间呢?”
他抱得很用力。宋昌愿都快被他挤成一张肉饼,瞄两眼自己唯一能动的爪子,宋昌愿很是恶意地想,要不要像跟撕那女人的裙子一样给他来两爪子?
听不懂别人的语言是一件很悲催的事情,就如你明明看见了整件事情发生的过程,你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碧霄殿里,锦阳公主换了一身衣裙出来,抬手撩了撩鬓角的发丝,问道,“去汀兰馆的人去了有多久了?”
“回殿下,有两刻钟了,她骑的是快马,这会子应该到了。”
锦阳公主闻言,阴凉地笑了一声。
汀兰馆。
已是申时中,墨殊还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书。
韩不器忽然走上前来,随意地一行礼便道,“请问殿下,你见到昌愿了吗?”
“没有。”
韩不器脸上有些担心,“小爷已经一天没见着她了。”
“许是出去玩了吧!”墨殊眉目淡淡,漫不经心地答道。
“殿下你就不担心吗?”韩不器讶异道。
墨殊终于抬起头,面上也有些讶异,反问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最近曲沃涌入很多流民,殿下你就不怕昌愿被人抓去宰了吃掉?”
“她?”墨殊脸上的笑容很是奇怪,似羞似恼似愤恨,他冷笑一声道,“她不把别人抓去洗洗宰了吃掉就不错了!”
韩不器一噎,瞪了他一眼,没再反驳,而是径自转身,出门去了。
他自己去找!
刚一走到外馆,一个女官便走了进来,只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便抬起了高贵的头颅,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我们公主让我带话过来给公子殊,我们公主说,那只蠢猫在她手里。”
说完草草一褔身,抬脚就走。
好像在这里站多一刻都会脏了她的脚。
从小便被太尉大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韩小爷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脸,华丽的脸上红了青青了红,厚厚的粉都掩不住那难看的脸色。他冷冷地看了眼女官离开的方向,“碧霄殿是吧?好!小爷我记住你了!”
话毕转回内馆,把原话告知了墨殊,墨殊只沉吟了片刻,便站起身,谁知路虎一横身便拦在墨殊面前,“主子,您……您不能随意踏出驿馆的!”
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韩不器。
韩不器可不瞎。立刻就跳脚急道,“姓路的你别狗眼看人低,小爷我是那种人么?”
路虎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直直地看着墨殊。碧霄殿的那位,让人传话过来要自家主子过去,却一不递名帖,二不下诏令,主子身为他国质子,这样尴尬的身份,无论是单独前往碧霄殿,还是在汀兰馆等候那位过来,传出去都不是多好听的话题。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晋国这方有人因此看主子不顺眼,随便说句话,主子的日子只怕都不会好过。
墨殊眼神清冽,宛若明月照亮深山,“你想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必须过去。”
越过路虎,他转头看向韩不器,“你是不是不能随意进出王宫?”
韩不器很想挺直腰杆骄傲地回他一句,当然不是!可惜,他挺了挺背脊,只弱弱地说出一句。“我我我、我没事去王宫干嘛?”
那便是不能随意进出王宫了。
墨殊了然地点点头,对他道,“现在,以你的名义给碧霄殿送一份名帖,然后你就换回你韩家小少爷的衣服。”
墨殊再转头看向路虎,“你从后门出去,叫一辆马车在外头候着。”
路虎杵着不肯动身,墨殊也不以为意,只是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淡淡地说了句,“放心,我有分寸的。”
路虎耷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往后门去了。
韩不器听完了他全部的安排,还是没弄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便问,“那你呢?”
墨殊以行动回答了他。
走进房间,关门。
韩不器:“……”
他挠挠头,也回了房间,不多时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亮紫色上裳,配以明黄色下裳,再搭一段橘红色腰带,这一身衣服……
真是华丽丽的闪瞎人眼。
他推门出来的时候,墨殊也正好从房里走出,看到那一身华丽的色彩,顿时无语凝噎。
韩不器却对自己这一身衣裳很是满意,他得意地原地转了一圈,停下的时候正好撞见墨殊出来,见到墨殊那一套不起眼的灰色胡服,脑中灵光一闪,他顿时恍然大悟。
而后便狂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堂堂一国公子,居然要给小爷我当下……”人……
他的话并没能说完,墨殊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笑声便噎在了喉咙里。
望着墨殊远去的背影。韩不器心里直犯嘀咕,那眼神里分明没有什么,连威胁的意味都没有,清清淡淡的一眼,他怎么就怕了呢?
汀兰馆的后门上了锁,铁锁许久无人开过,生锈得都跟大门上的铜环黏在了一起,墨殊走到后门,看也未看那门锁一眼,只是后退几步,而后急速向前奔跑,双手一撑墙面,一个翻身,潇洒利落地翻过了高大的院墙。
动作潇洒而优雅。
韩不器在后头看着,惊得嘴巴地合不上了,少顷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也学着墨殊的动作,后退几步,急速向前,双手在墙面一撑,咚!
撞上了墙。
韩小爷头上立刻起了个包,兼带着屁股开花,他一手揉头,一手揉屁股,脸上的红唰地蔓延到了脖子上。
子曰:君子不器。他爹的期望韩不器两样都没做到,一不是君子,二也并没有多才多艺,尽管韩不器从小就走街串巷,不务正业,可惜那些偷鸡摸狗的本事,他一样都没学到。
就连翻个墙,他都翻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