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将吊坠交到谷真澄手里的时候,她没有哭,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低下头,吻了一下吊坠。
她的睫毛在阳光下抖动着,闪烁着光彩。
我叹了一口气,“小瑶是为了救我才···你要打我,要骂我,我都不会说什么。”
谷真澄摇了摇头,她温柔地摩挲着手里的吊坠,轻声道,“阿瑞,你不是问过小瑶,香京为什么没有老人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吧,香京人的身体成长到了一定程度后就会停止生长,保留着自己最清纯靓丽的模样,我们把这叫做一种进化。我们依然会生老病死,但是始终以自己最年轻自信的模样示人。”
“我和小瑶已经相识相知五十多年了,还记得年轻时有一次打闹,她说我是一片漆黑孤独的星空,我不好意思回答她,就故作没听到,其实我当时想说的是,这片星空里早就有了一颗星星,”她像是在对着我说,又像是在对着吊坠说出那些未能讲出口的话,“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年,我都没有感觉过孤单。”
“对我来说,白小瑶是交往一年就此生无憾的人,就算她什么时候觉得厌烦我了,要离我而去,我也只会祝福她。眨眼间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是上天的宠儿。她要做的事我不会阻止她,我永远只会支持她,又怎么会对她拼命救出来的你发火呢。”谷真澄向我笑了一下,“答应我一件事,阿瑞,好好活下去,那颗星星曾经照耀过我,也希望她能照耀在你的生命里。”
我哽咽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我在诊室里昏睡了三天,半梦半醒间总能看见施音音的身影,她眼圈发青,指挥着其他药师们,莫名给人一种安心感,有的时候我会在深夜醒来,看见她枕着头趴在床边,似乎一步也不肯远离。
当我彻底清醒的时候,施音音却不见了,转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正在煎药。
“你醒了?”女生见我清醒,连忙放下手里的扇子,过来扶我靠在软垫上,我讪讪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人家,一开始谷真澄骗我说她是十七岁,面前的这位“少女”不知道实际年龄多少,“姐、姐姐,请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呢?”
“啊,你说施药师吗,她已经走了。”
我愣了一下,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空空的感觉。
我明白施音音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我还对她发火说了很伤情面的话,但是一想到她抱着我哭泣、还有这几天一直守在我身边的模样,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还是决定抛下我这个拖油瓶,去做自己的研究了吧。
“哎,累死我了。张瑞,你醒了吗张瑞,再不行就只能下点猛药了!”我刚感伤了没一会,施音音就一边抱怨着一边推开门走了进来,见我直勾勾盯着她,她摸了摸脸,“皮囊坏了吗?”
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皮囊呀,应该问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才对吧。”
我尴尬地扭过脖子看着女生,“你不是说她走了吗?”
“是啊,施药师去给其他伤员看病了啊?”
好吧,原来——我不自觉地偷笑了一下,又突然反应过来怕施音音看到,连忙低下头,幸好施音音没在看我了,她正在打发女生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等她坐到床边,我清了清嗓子,“咳咳,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小新还好吗?”
“下城区已经沦陷了,上城区也分成了黑白两派,打得不可开交——准确来说是黑色被白色压着打,太白神雾不知道怎么勾结上了那么多外援。”施音音叹了一口气,“小新待在客舍哪也不敢去,也没人主动搭理他就是了。要不你还是跟我走吧,必须要找材料给你制作义肢。”
我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左袖,不置可否,只是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离开呢。”
施音音哼了一声,“本人可是很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忘了在享茂村的时候我就想多救一点人吗?”施音音又说道,“不过我说句实话,如果你一定要插手这件事,除了机械降神根本没有任何方法。”
我不明白施音音说的又是什么东西,但是施音音的意思我可以理解,我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一个人的确做不了什么,但我记得小新提起过,龙屋号上有一个旭日引擎——”“想都别想!”施音音像是被针扎到,跳了起来,“你们这个世界没有技术与材料能做出第二个引擎,没有了旭日引擎龙屋号只是一堆废铁。”
我下定决心,说道,“那我只能再去沟通始祖树了,或许她对不死民的死活不在意,毕竟她只是需要回归的灵魂带给她有关现实世界的记忆,不过我身为建木之子向她恳求,应该会有所回应。”
“你说‘再’是什么意思,你与死后世界的那个光柱交流过?”施音音吃了一惊,“又是什么时候死的,莫非就是享茂村那次?”
我把事情和她讲述了一遍,施音音立马兴奋起来,连珠炮一般向我轰炸,“那你问问她,第一棵建木是哪里来的,你们这个世界运行的机制是什么,她本体又是什么,难道是某个外神?还有她储存的记忆还能提取出来,放进某个人身体里吗?”
我不耐烦地压了压手,“打住打住,我上次和她见面也就一两分钟,哪有这么多时间提问,这次也一样。”
施音音扶着我走出了药房。
在屋里窝了三天,再一次重见天日了。我沿着道路的边缘一边行走,一边看着栏杆下一片狼藉的下城区和杀声四起的中城区,心中极度不是滋味,“他们已经交战很久了吗?”
“从你晕倒的那天夜里到现在就没停止过,幸好太白神雾只是要掌权,不是要把香京变成废墟,所以上城区两方达成了一致,不会动手,只是在争夺空港时起了冲突,毕竟都想要制空权。”施音音叹了一口气,“最终空港被分成了两半,龙屋号正好在黑色区域内,想走还来得及。”
道路上依然还有少量行人,看上去都行色匆匆,更多的人都已经投身到战场之中。也有几间屋子里传来哭声或是呻吟声,我心情沉重,脚步不自觉加快了,施音音看着我健步如飞的样子,撇了撇嘴,松开了搀着我的手。
还是那个地点,我将仅有的右手贴在了树皮上,心里默念着“始祖树,听得见吗,又来麻烦您了。”
眼前一花,我再次置身于黑暗的空间内,不同的是,这次我的身边到处都是灵魂,男女都有,他们像提线木偶般缓缓走向光柱,应该是香京的战死者,我四处张望着,想寻找是否有白小瑶的踪影,可惜没有发现。
接触到始祖树一定范围内后,他们的魂体便会分解,变成无数像和玲子一样的光点,飞入树冠之中。
“你又来了,”听不出喜怒,恬静动听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这次为何如此狼狈?”
因为已经提前在嘴里塞了大块灵石,时间应该还算充裕,我便想把香京发生的事大概讲述一遍,不过讲到一半就被始祖树打断了,“我只是表达一下对你的关心,意思一下即可。不是真的要问你发生了什么,你觉得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不太会读懂气氛?”
我张口结舌,呆在原地,脸上滚烫一片。平静女声又说道,“呵呵,不作弄你这个小家伙了,我都已经忘了除你之外上一次遇见建木之子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我也是有点寂寞了吧。”我这才干笑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她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可是一点语气波动也没有,反而有些怪怪的感觉。
“每次你们一唤祖,无非就是要这要那,说吧,你有什么事?”
我连忙说道,“我想请始祖能赐予我一点智慧,让我能够解决这件事,庇护不死民生存是我们一族的职责,我很想平息这场动乱,可以吗?”
不知为何,这一次与上一次一样,我始终觉得直接索要力量或法宝之类的东西有些贪得无厌,临时又改主意了。
始祖树发出了没有感情的笑声,“我觉得你有点抽象了。不死民是已经高度完成的种族,和雾中世界的怪东西比起来,你不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聪明的族群了吗,我要怎么把你已有的东西再给你呢。”
“这···”我愣了一下,只好说道,“那可以教我一些法术吗?”
一刻钟后,我的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
“怎么样?”施音音好奇地看着我,“我已经往你嘴里塞了三四块灵石了,有帮助吗?”
“呕!”怪不得我嘴里一股怪味,我吐了吐口水,“始祖树教了我一些基本的法术,她说以我现在的实力只能先学会这些。”
“法术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用设备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啊!”她嘟了嘟嘴,“说白了,只不过是灵石的使用方式不同,用身体发出冲击波和用汇灵炮发出冲击波有什么区别,只是会些法术的话还是不可能做到什么。”
“不是,她还教了我一个方法。”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她说,也可以直接解决掉月女,这样就没有人会冒着死伤危险来给太白神雾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