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目胜明打开桌上嵌着的摄像机，对准东方城平。
“你说你的确被人谋杀过，你还记得凶手的样貌吗？”黑目胜明甚至没有对东方城平的身份信息做例行盘查，上来就问凶手的特征。
记得，而且印象深刻。东方城平心中暗道，但他却犯了难。就算自己一言不发，就凭那群小混混的作案水平，不可能瞒过这个时代的刑事科学技术。等他们被抓获，在警方的查问下，用“浪子回头”来解释没能杀掉自己的原因肯定蒙混不过去，多半会抖落自己拥有灵域力量的秘密。
杀人未遂判多少年？东方城平不了解伊贺国的法律，也来不及关心那些小混混的结局。关键在于，自己的灵域能力，很可能就要暴露在警方面前。
这个世界的执法机关会如何对待一个毫无关系的灵域人？东方城平明白侠以武犯禁的道理，自己便是潜在的作乱分子，而执法机关的高层为了维持安定的秩序，最先对付的就是自己。好一点的结局是被招安，就像那个预测自己被谋杀的灵域人一样；稍差一些的结局，便是自己余生都活在监视甚至软禁中；至于最坏的下场——他的第二世将就此终结。
还是想办法被招安吧……东方城平清楚自己的灵域能力在枪口面前什么也不是。但想被招安，总得表忠心。虽然不能像梁山好汉那样破辽国征方腊，但起码能通过这次记录在警方面前表露自己的温顺无害。
除了自己穿越的事，其他坦白，最能得到信任。
东方城平做出一副急切的样子努力回想，像一个惊魂未定的受害者，说道：“我只记得那个带头的痞里痞气，好像是彦坂的酒肉兄弟。”
“彦坂是谁？”
“我们学校的一个富少，我得罪了他，所以他的酒肉兄弟可能想教训教训我。”
“可实际上，他却想杀你，为什么？”
“我当时被打破了头，晕了过去。他们以为我死了，便想把我沉到海里。”
“你没有说真话，至少没有说完整。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曾经被谋杀过，而你却说出了差点被误杀的情形。”
“什么确凿的证据？”
黑目胜明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彩：“你被蚊子咬过吗？这种生物总能在人类的巴掌靠近前，提前飞走。不仅蚊子，许多草食动物提前避开天敌，就因为它们能感知到猎食者的「杀意」！
从远古时代开始，「杀意」就已经铭刻在人类的基因中，帮助原始人类默契地狩猎草食动物种群中的病弱目标。即使到现代，人类在面对想要杀死的生命时，仍然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指向明确的「杀意」！而在人类建立繁荣的文明后，只剩一种生物仍然能激发人类足够强大的「杀意」——人类自身。
警视厅本部则配备了一种能够检测「杀意」的试作型「捕蝇草」装置，由于人类作为猎食者，更善于散发杀意而非感知杀意，「捕蝇草」以人的心智为原型，只能检测「杀意」指向的目标，却不能查出产生「杀意」的源头。所以我们发觉了指向你的「杀意」，并知道有人已经对你进行过谋杀。”
渡边和世略有意外地看了一眼黑目胜明，后者只是稍稍挥了挥手，表示不必在意。
东方城平一愣，「谋杀」被预测竟然不是因为什么拥有灵域能力的人，而是某种不明觉厉的科学装置。他这穿越到的究竟是灵气为尊还是科学至上的世界了？
不，东方城平暗自摇了摇头，自己不能拿故乡的眼光评判这个世界。东方城平能感受到自己所称之为灵气的物质切实地存在着，又怎能武断地把灵气与科学地割裂开来？
说到底，灵气也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可以被科学方法探究。
不论如何，自己的灵域能力早晚会暴露在警视厅面前，不如主动出击。
东方城平牙一咬，下定决心道：“我还没说完！他们离开寻找麻袋后再返回时，我醒了，但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杀了我！”
黑目胜明与渡边和世对视了一眼，随后黑目胜明问道：“你是怎么逃脱回住所并幸存的？”
东方城平露出不堪回首的痛苦神色：“我要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我们是警察，我们不会怕，你请说。”渡边和世宽慰地回应道。
“我当时……见到了灵域能力。”
渡边和世微微后仰调整坐姿，随后认真地前倾问道：“灵域能力是哪一位？”
“不是哪一位，是漫画里面那种灵域能力。”
“……明白了，你继续说。”
“我当时看见一些肉眼看不见的物质，我的手能控制那个物质的流动。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想杀我的人已经趴地上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么神奇的现象，简直就跟灵域漫画里描述得一模一样……”
“噗……”黑目胜明突然低下头笑出声，但很快忍住，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他那张冷脸。
“你在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我预约到了警视厅本部明天休息用的公共床位。”黑目胜明解释道。
渡边和世也忍不住偷笑一声，随后用双手捂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你又笑什么？”
“我也预约到了公用床位。”渡边和世认真地回答道。
“你们约到的，是同一张床？”
“对，对……”
黑目胜明说完，渡边和世过了好几秒才收住笑容，郑重其事地否认道：“不是，是上下铺。”
“我再重申一遍，我没在开玩笑！”
“对，对……”黑目胜明重复着，但终于忍不住放肆地笑出了声。
“为什么？！”东方城平狠狠地捶打着椅子把手。
“那个……我们言归正传，你刚才说的这个，灵域能力，它厉害吗？”
“它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很独特，我能感觉到能如臂指使，遗憾的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再去使用它了……”
“噗……”
“你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
“我预约到床位了。”
“你明明在笑我，你都没有停过！”
“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黑目胜明说道。
“不如这样，我们先派人送你去医院治疗，你是伤到了头对吧？我们可以为你联系精神科的医生，另外，作为我个人对你不幸遭遇的同情，我可以为你付诊费……”渡边和世站起身来，拉住东方城平的手握了一握，“至于那些小混混，听你的说法，只是临时起意，并非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魔。我们会派人传唤他们，你不必再担心自己的安全。”
“我没被打坏脑子，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东方城平竭力大喊道。
“我们相信，我们相信。”黑目胜明连连点头，连哄带骗地把东方城平请出了询问室。
东方城平看似不甘地离开了警视厅本部，实则心中窃喜。
黑目胜明与渡边和世并不是灵域人，也不清楚灵域的存在。看来即使在执法机关，也只有位高权重的干部才有途径获悉灵域。
而自己装作是一个被突然觉醒的灵域力量吓得精神失常的普通学生，，这个记录就能当做投名状，就差把“容易驾驭”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东方城平离开后，渡边和世脸上的微笑消失，转而向黑目胜明问道：“透露那个装置的信息，上级允许了吗？”
“没错，东方城平是个特例，他是「捕蝇草」至今做过的所有探测中，唯一的幸存者。虽然这也许跟凶手的杀人手法不熟练有关，但依旧有研究意义。也许能完善「捕蝇草」，帮助抓住那个连环杀人魔，为其他死难者讨回公道。”黑目胜明缓缓说道，“上头不可能放过他，向他透露「捕蝇草」的信息，既是让他配合后续研究的通知，也是限制他行动的缰绳。”
“他倒乖巧，不过，拿灵域能力来解释他幸存的原因，也太滑稽了。”
“有时，越是荒谬的供词，越是真相。”黑目胜明意味深长地说，“谎言为了使人相信，总把逻辑造得无懈可击，欲盖弥彰，而真相往往离奇，不讲逻辑。”
渡边和世沉默了一会：“天啊，你不会真的相信灵域漫画里那些东西吧……”
“我这个位置，即使无权得知某些秘密，也总会接触到只言片语。”黑目胜明说，“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当初你在警校的成绩比我还好，为什么甘愿做一个小小的档案管理员？”
“我没你那么大的好奇心，什么事都想查清楚。知道太多，对自己的生活没好处。你忘了前任课长补佐是怎么离职的吗？”
“那不能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那位前辈不听话，查到了寡头企业上，上级不可能留着他，而灵域就算真的存在，难道会和当今统治者完全没有关系吗？”
黑目胜明沉默了好一会儿。
“有些真相，不适合暴露，至少不是现在。就像还在试作中的「捕蝇草」处于保密，等技术完善，普及到各地警局，一定能减少许多恶性刑事案件的发生。”
渡边和世的一席话让黑目胜明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
渡边和世再次微笑：“所以，我不相信灵域的存在，我建议，你也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