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城平走进一间公寓，打开家门，四处打量着。
房间内陈设相当普通，仅有一套生活用品。他注意到，相框、椅子腿的截面和桌面都是正六边形。这个世界的文化似乎对六边形有一种特别的钟爱。
“独居吗？这倒是避免了在熟人面前露馅。”
桌上，一本老旧得泛黄的笔记吸引了自己的注意。
东方城平小心地翻开笔记。
「小林（46号）
身体状况：
脊椎中部凸起，腿部肌肉萎缩，智力无障碍，心理无异常。
介护注意事项：
喜欢吃水果，但要看着他吃下去，避免他储藏，导致水果腐烂。
不能在他面前刻意跑跳。」
「澄美（47号）
身体状况：
肢体无缺陷，无语言能力，智力中度障碍，心理孤僻。
介护注意事项：
不吃冷食，会把冷食倒在左手上。（似乎把左手幻想成了一只猫朋友）
会用左手抓虫子与老鼠并捏死，需要经常帮忙洗手。」
「原海（48号）
身体状况：
肢体无缺陷，唇腭裂，脑性瘫痪，无法辨认复杂图形，空间背景和红绿色。
介护注意事项：
经常脱下袜子啃咬，受凉感冒。（已将袜子和裤腿缝在一起）」
从46号开始，这样的介护笔记一直持续到71号，总共25人。而46号之前的记录，则通通被撕掉了。
除了东方城平和「需要保护的人」藤原绫子是16岁的“大孩子”单独登记了身份，不在46号至71号当中，其余这25人都是4岁至12岁不等的小孩。
小孩里面，第55号，第57号与第70号健康，其他小孩分别患有程度不等的残障。
这三名健康的小孩子，都标注着“已领养”的字样。
笔记的扉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记载着自己在某个通讯软件的账号密码。
东方城平登录通讯软件，置顶的会话同样是「鲁院长」。
翻开历史记录，东方城平心下了然。
东方城平：「我们一走，您一个人照顾二十二个孩子，不可能忙得过来。我留下吧，让绫子去朔都入学深造。」
鲁院长：「不行！我给你俩办的终端不能浪费，谁都不能留下，都得去！」
东方城平：「终端可以退还。」
鲁院长：「那也不要退，介护人手不足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们真有心报答，就出人头地之后捐点款，比窝在我这个地方帮忙强多了。」
东方城平：「您明知道不是钱的问题！去年招的三个护工，两个看到那些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孩子们，扔下工作证就跑了，还有一个干了一个月，领完工资也跑了。」
鲁院长：「大不了我把房产卖掉，一月开两万牧蓝币，肯定有人应聘！」
东方城平：「为什么？！孩子们的吃穿都靠您那处房产的租金，卖掉房产虽然能解燃眉之急，但以后呢？您难道不准备继续接收新的孩子吗？」
鲁院长：「没错，你还记得46号之前的孩子们的记录吗？因为资金短缺和护理不周，有的孩子夭折了，有的不得不送到其他机构去。每当我看见一个孩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低声呓语，我都忍不住思考一个问题：我的收养究竟是延长了他们的生命，还是延长了他们的痛苦？」
鲁院长：「直到你和藤原绫子健康长大，并开始帮助我照顾小一点的孩子时，我才明白，我建立鲁氏福利院，不是仅仅为了你们苟延残喘地活着，更要活得像个人。」
鲁院长：「所以我早已做下卖掉房产的决定，得来的钱，可以让这一批孩子长大——或者至少可以供他们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东方城平：「就算您这么说，我也无法抛弃您和孩子们……」
鲁院长：「这不是抛弃！非要说，也是我抛弃了孩子们！」
东方城平：「您不用这么想！把部分孩子们送到更有养护经验的机构的事，对双方面都好。」
鲁院长：「我亏欠你们许多……所以，请至少让我补偿一部分。算我对你的请求，你们两人同去朔都。朔都不比乡下，稍不注意就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你就算是去保护藤原绫子，保证她正常上学，好吗？」
东方城平：「好……」
东方城平沉默地往下翻，没想到自己还真是“校花的贴身高手”，只是自己似乎被搭上彦坂少爷的藤原绫子弃之如敝履了。
几月后，有一笔3000牧蓝币的转账记录，是东方城平转给鲁院长的。
鲁院长：「你哪来的钱？」
东方城平：「打工剩下的。」
鲁院长：「说实话！就算你拿满奖学金，勤工俭学，以朔都的物价，也剩不下这么多钱！」
东方城平：「您又何必在意钱的来源呢？」
鲁院长：「那我更在意了。我现在不可能收黑钱脏钱！」
东方城平：「我保证，钱的来路完全合法，但我不能跟您具体说明，您相信我吗？」
鲁院长：「我当然相信，可是……」
东方城平：「如果您要追根究底，这笔钱就拿不到了。」
鲁院长于是再没就此事说什么，之后是一些普通的问候，每月都会有固定的3000牧蓝币转给鲁院长，两人也逐渐习惯每月有这么一笔打款。
东方城平叹一口气，他已经猜到了原主的来钱道路。
自他穿越过来不久，便发现自己手肘内侧有数个浅浅的针眼。他第一反应是穿到了一个他深恶痛绝的瘾君子身上，但针眼处没有溃烂，说明在扎针时做了细致的消毒。
是有偿献血——每月都献。
“看来就算穿越，也不可能摆脱东方城平的过去啊。那种斩断羁绊一路升级的发展果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落到我头上。”东方城平喃喃道，“钱得照常打过去，要是被鲁院长发现异常，细问起来，我这穿越者的身份肯定暴露。”
东方城平能想象，如果有一个被证实的穿越者流落到他的故乡，八成要被科学家们抓来研究。这个世界似乎更加险恶，他的下场只会更惨，被活活做成切片泡进福尔马林罐头都有可能。
至于鲁院长帮忙隐瞒穿越者的事，东方城平完全没指望。东方城平的亲朋好友们相熟的是原来那个东方城平，而不是他这个占用了故人身体的陌生灵魂。
至少，也要等到他熟悉这个世界的人文，并把亲朋好友们的好感度刷上去。或者说，等他真正地变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牧蓝人，行事才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还好，我现在是独居，有充分的时间了解这个世界。”
东方城平对照着汇款记录推算着下一次转账的时间。
“在三天后，那后天去献血挣钱吧。”
“……”
东方城平摸了摸后脑勺，伤口早已愈合，血液凝固，把头发粘成一片。
献个毛啊！才流了许多血，再去献怕不是要把自己抽干。
东方城平在故乡也曾参加过工作单位组织的无偿献血，还领了两袋红枣干和一个爱心小钱包，知道这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一次献血后，至少要一个月左右，身体指标才能完全恢复正常。这个世界的人类因为有灵力的存在，身体恢复能力或许会好上那么一些，可也有限。至少在短短三天时间绝不可能去献血。
“得想个其他的办法……”
东方城平思来想去，最终也没想出答案。用他故乡的一句话说，来钱快的路子倒是有，但都写在《刑法》上。别说鲁院长明确表示不收黑钱，东方城平作为曾经的遵纪守法上班族，自己也不愿去做。
“真是一钱难倒英雄汉……”
东方城平翻身躺在床上，静静思考着。
自己的特殊之处有两个，一为穿越，二为能使物体变弯的能力。前者一旦暴露，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后者的暴露则是风险与收益并存。
东方城平从来不喜欢莽，除非形势所迫。即使要莽，也决不能在自己对这个世界几乎毫无了解的情况下贸然行动，那只可能给自己增添更多的麻烦。
“即使要靠这神秘的力量挣钱，也必须在不暴露的前提下……”
嘭！嘭！嘭！
猛烈而急躁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比起丧尸电影里的幸存者拍打避难所的大门都不遑多让。
东方城平甚至怀疑，如果自己在接下来的二十秒内没有开门，门外的人就会直接撞开自己公寓的门，还不赔钱。
东方城平没有立刻从床上爬下去开门，而是原地朗声问道：“谁？”
门外的人听到回话，似乎比自己还震惊。短暂的停顿后，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东方城平的房间里？”
“我就是东方城平。”
门外的声音再次沉默了数秒，随后说道：“这里是朔都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如果你真是东方城平本人，请开门配合搜查。”
虽然不明白为何警察会找到自己，但东方城平可没想着违抗这个世界的执法机关。
即使有着那份能够使物体变弯的神奇能力，也不可能。
东方城平起身，下床，凑近门上猫眼观察，门外仅有一名中年男人，腰间一侧鼓起，明显是某种手枪。东方城平清楚记得，在敲门前，有两人的急促脚步响彻楼道。
另一人必然也有配枪，并在猫眼看不见的角落里随时待命。
自己的能力范围只有五米。如果自己仗着自己的灵域能力贸然反抗，在解除门外人的行动能力之后，立刻就会被警戒着的第二人用手枪打成筛子。
稍稍盘算后，东方城平打开了房门。
“好的，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