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空间是一个纯概念世界。
在这纯概念世界中的最高城里。
在这纯概念的最高城内最高之地上。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纯概念的废墟，或者说战场废墟。
为什么总说这些都是纯概念呢？因为餐桌可以是饭后的战场废墟，屏幕可以是玩家的战场和废墟，床可以是夜晚的战场、白天的废墟，只要你知晓战场和废墟的概念，这里的模样就可以是你认为任何一种战场或废墟的模样，物质形态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所以才叫纯概念。
通常大家只能把这里当场高耸入云的神殿或科幻感十足的未来之都这两种成套的概念，即使现在成了废墟了也必须是这两套，但夏杉可以看到的并不一样，他站在战场中心广场的一角，在他眼里，这座战场就是纯正无比的默认现代城市战场。
硝烟渐散、周围的房屋炸成砖块水泥废墟、大理石广场上的五根带花纹立柱不整齐地断了三个、四处遍布焦黑的弹坑和炸出的水泥木头渣、人类尸体装甲残片与各类弹壳铺满当作战壕的低地，早晨的湿气氤氲渗入衣服，温度有些稍冷，太阳从西边刚刚升起，天光微亮柔和。
唯一有些画风异常的是夏杉前方的战场中心，这个广场上，中间是堆成一堆的巨大损坏精密机械堆，以及原本镶嵌在宏伟的正方中心立柱之上、而现在中心柱渣都不剩，于是被掰下来堆在这一堆废铁最上面的那个眼神暗淡的金属头颅。
金属头颅是主神的概念，那些堆在下面的机械是主神其他结构的概念，原本散布在整个城市的天空上，控制主神的最高议会们把它们破坏后集中堆到了这里。
它们看起来有点像变形金刚误入，与周围还是现代、地球人类、钢筋混凝土城市的废墟不是很搭。
但它们是合理的。
夏杉正望着西边出来的太阳这个实际上不合理的异常现象，好奇其他异常是否会跟着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这个概念一致的世界，不过应该不会这么快，预感中要找他交易的人现在还没来。
很快一个巨型钢铁机器人，两三米，外观像是立体安卓机器人，只不过是银色的，原先和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一起在前方主神尸体堆成的机械堆里淘垃圾，看到太阳异常升起，双脚喷火飞上天找了一会儿，过来咯噔落地，就在夏杉旁边。
安卓机器人眼瞳的光一闪一闪地问：
“主神死过一会儿了，现在祂残余的力量也要消失了，接下来这个世界要么停转要么崩溃，你要跟我们一起离开吗？”
是熟人，预感只有这一群人，看来就是他们了，但夏杉却拒绝：“不。”
“那你打算去哪儿？你已经不必再前进了，哪儿还有任何你需要的吗？”
“当然没有，那我为什么就要和你们一起呢？”
“可以实现抱负，以你的能力，只要肯帮我们一点，就可以为你筹备很多资源干想干的事情。”
“没兴趣。”
夏杉一直盯着天看，太阳刚刚升起来一点点，天就突然改变了，原本渐渐变亮的蓝天，一瞬成为黑底的太空。
显然，这和现在的战场不是很搭，远比广场中间的机械垃圾堆不搭，这也是个异常，证明主神的力量更多的逸散，已经不足以维持原来每个人视角里各种各样的天空，最后只好坍缩成所有意识对天空概念的共识，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机器人也在自己的视角捕捉到了这件事，更急切地问：
“为什么，我们无法理解，你活着总要找点事情做吧？也只剩我们这一群还拉得起大组织了，而且开诚布公的说，之前的报价就是我们能给的最好合同了。”
“我更无法理解，你们再搞一个这样的类主神机构，除了更弱，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呢？几个最高议会都已经厌倦了，这么大的废墟就是祂们冲突的结果，现在清清楚楚地摆在你们眼前，你们就这么不长记性？”
“祂们没有厌倦。”机器人眯着眼睛，语气嘲讽：“祂们只是负担不起，还格外狭隘，所以推卸负担、发起战争，最终把一切都毁了而已。”
“你们在扯什么鬼话。”
这时两人看见远处广场四角位置的一个雕像突然像是出bug似的忽然向上延伸至望不清楚的高空，看来异常已经开始渗入一般概念了，主神力量消失，概念维持不住和周围概念的一致性后可能变成各种各样的东西，这是异常现象的本质，如果不像天空那样有很多人确认怎么变化，往往都会变得很危险。
“你这种人当然无法理解什么是负担不起。”
机器人飞上天，前面淘垃圾的人群也有许多见了这个异常出现飞天或开车离开的，夏杉的预感还没有结束，所以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对话的机器人飞到半空接到另一个机器人丢过来的小物件后，就又回来落在旁边。
“假如你的认识是这样，还不肯和我们一起，那你肯定是藏着什么事情。既然没有共识，那咱们谈生意吧。”机器人拿出接到的小物件，摊手展示，原来是一个手表：“单向报坐标，可以用来找我们，这就是我们的价码，告知一些这个秘密，我们就给你。”
夏杉靠近仔细看看，还真是一个没后手的坐标显示器。
“其实不是你们认为的那种很有价值的秘密消息。”
“那你说。”
“是关于我个人的，我单纯想要回归家庭了。”
“啊？你还有家庭？！”
“也不是你们认为的‘那种’家庭，我在现实还有一个亲属。”
“这个概念空间外的现实太多了，你说哪个现实？”
“我们去到现实不都是灵魂进入现实的身体吗？”
“对呀，所以呢？”
“我们的灵魂也是从现实中来的，我说的现实就是灵魂来源的那个现实。”
“灵魂来源的现实有很多吧，你说的到底是哪个？”
“就是最早的那个！”
“噢...可是，你那个现实里的身体还在？”
“当然。”
“你前段时间和主神的矛盾那么大，祂怎么会允许你还保留可以回到现实的身体？”
“我有我自己的手段。”
“主神把你拦在这个空间内回不去，你怎么施展手段？”
“我只需要让主神施展不了手段，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这...”想了一会儿，机器人忽然明白了：“....这期间是它一直帮你保存那个身体是吧？”
“不然呢？”
“可就因为这你就要在乎这个关系？它和你已经不是一种生物了。”
“我们都是从那个阶段长到现在的。”
“生命还是从原核生物演化来的呢！你要从原核生物开始培养吗？况且主神空间已经没了，我们不收新人，你上哪里长？”
“你最早是原核生物吗？而且你没学过文明史吗？正常跟着文明发展走到最后就行了。”
“噢，这样...那你是要把文明当幼儿园，ta当小孩儿一样培养是吧？”
夏杉撇撇嘴，默认了，但对这个比喻不是很满意。
机器人却反复强调：“培.养.小.孩儿？就是这样吧？”并伸了伸拿东西的手。
夏杉礼貌地拿走了那个定位器：“你乐意就是。”
“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不行？”
“一个最冷酷的杀手、最强大的毁灭者原来也有如此温暖的内心。”
机器人憋得很难受，还是没忍住，抱着圆滚滚的柱状身体大笑：“原来你一直以来如此的表现原因就是在乎别人，在乎的还是这么个生物，还要去带小孩儿....哈哈哈，我们真的是要笑死了，那些人猜了那么多的可能，最后就这，就这？哈哈哈...”
旁边碎成两半躺在地上的狙击枪突然也卡了bug变成蛞蝓似的金属枪管材质软体生物，正要叮这机器人，机器人慌忙后倒，夏杉一把把它捏成更加不可名状的东西。
前方，也已经发生了交火，原本的一些正常躺着的机械零件变成了活着的机械蛆虫，拾荒者们的机枪打在这些异常上面，叮叮冒着火星，机械零件难以前进，见追人不成，便聚合组成更大的抽象玩意。
主神力量更进一步地消失，完整的概念分裂成各种各样的异常，世界逐渐崩塌了，夏杉的预感也结束：“我要走了，你们还是动作快点吧。”
“谢谢。”惊魂未定的机器人重新站起，滑稽地摆动天线点头：“知道了。”
“另外，这件事情保密。”
“好。”机器人也补充：“别忘了我们，要是以后帮忙做点事情，来找我们，要什么ta需要的资源管够！”
夏杉也点头回应，机器人离开了，预感中没有人还要找他，他就走到这个最高处地区的边缘一跳，念力展成风之翼，驾驭着还是纯概念的空气，带他来到了低处一片巷子里的空地，这里离家比较近，空间崩完后在原地寻找方向，不需要多远就可以到家。
此时整座城市已然混乱不堪，时而闪烁掉帧似抖动的空间，时而如同蠕虫般蠕动的房屋，时而突然变成深渊的小巷，夏杉一个个捏碎想要攻击他的活的瓦片、窗户里伸出来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舌头、如秃鹫般飞过来的毛巾、披头散发的绳子...大地随着纯概念降级成没那么纯的概念，形式分裂，体积不断膨胀，过来干扰的奇形怪状生物也越来越多
不过，没有麻烦太久，一切画面、形式如同万花筒般轰然从原来被主神强制约束在较为单一概念中的情况炸开。
一瞬膨胀千倍万倍，仿佛宇宙开端时的几秒。
这如爆炸般的膨胀也撕裂着夏杉，他尽力维持着自身的概念，现实随着纯概念的消失逐渐靠近，周围变成意识孕育的初生时刻那种黑暗了，他找到了黑暗中那个熟悉的星辰，那是家的坐标。
靠近，直到现实。
没了主神帮助，废了老半天劲，夏杉才自己链接这个他早期灵魂诞生地的身体，链接感官和控制神经，把眼皮睁开。
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很久还是因为肌肉退化动不了。
看了很久熟悉的天花板，才终于能够抬头。
入眼是老屋子，灰墙、前边摆满杂物，旁边有个挂吊针的架子，这熟悉又陌生的老屋子。
又费半天劲，小心翼翼用灵魂驱动脖子、手脚，终于能动了，夏杉抑制不住喜悦，他举着手高声宣称：
“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