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哥,那啥……晚上放学要一起来吗?”
收拾作业准备回家的贺天动作一顿,心中有点荒谬,又有些感慨。
“我?是说一起去上网吗?”
他看着刚发出邀请又紧张得有点支支吾吾的同班同学,自己也拿不准这种怪异的心情属于什么范畴。
他还注意到这名同学右手拇指不安地与食指中段摩擦,样子倒是有点独属于男高中生年龄段的风格。
“嗯,天哥,我们几个打算去全息店玩两个小时的游戏,听说是柯兰大师主持制作的新作品。”
柯兰·艾瑞克,好像是现在年轻人中享负盛名的游戏制作人,虽然年事已高又是最近才在游戏界崭露头角,但他负责制作的几款全息动作游戏在业界快餐文化盛行的当下、属于是一股清流,巧妙地控制剧情编排配合动作体验,给人在畅快推进的过程中、得以简明扼要地感受到他想要传达的思想,收到了不少好评。
贺天不由得在心里叹气,如果自己生于普通家庭,又没有联结诺亚的不同寻常,恐怕现在也和同龄人一样,一边迷茫于今日的付出,一边沉浸在对明天的期许中。
陪几个朋友一起,闲暇之余享受一下生活不正是普通男高的日常吗?
“还是算了,这两天我确实有要紧的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看着少年气馁失望的表情,略加思索说道:“于明晨是吧,你好心拉我一起,也算半个朋友了,我确实有点不地道。不过你也看得出来,我平常就忙忙碌碌的,这样吧,等暑假我让家里安排一下,到时候叫上你几个朋友一起,感受一下高级全息仓和我的钞能力。”
“真的吗天哥?那我必去啊!”
男高的快乐来的就是这么突然,上一秒还在垮着个脸,下一秒已经在欢天喜地的“天哥简直是我再生父母”欢呼声中道别了贺天。
岚城这边不比天擎城,很多人对自己的势力有多大能量没个清醒的认知,再加上他平日行事低调,就导致很多同学的印象里,贺天只是个有点背景的富二代,虽然在岚城一中仍然避者居多,但是偶尔也有人不抱着偏见过来聊上两句。
晃了晃脑袋,他也算是习以为常。
贺天这边的嘈杂并没有引起班级其他人的注意,他打点完毕,提起颜色朴素的单肩旅行包,里面只放了笔记本和两支笔,踏步走向班级门口准备离开。
【贺天,朝焰国有动作了。】
脑海里陡然传出自己的声音,他目光一凝,加快脚步的同时引动魂力运转大衍天元诀在口上回道:
“情况如何,需要我马上找个安静的地方吗?”
“暂时不用,足够你坐车到咖啡馆了,敌军目前还在十里外对峙,只是那边军队情况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
他再次加快脚步,也不管周围学生诧异的眼神,钻出人群一溜烟跑到了岚城一中的门口。
“老郭,老秦,开车,咖啡馆。”
离开的样子行色匆匆,并没有注意到学校门口于明晨和另两位男女交流时面上露出的喜悦。
最近几天诺亚正值各项安排同步推进的关键期,郑午和林玉提前就知会过贺天,下班时间都会前往咖啡馆,以备不时之需,隔间的钥匙已经分了每人一把,林玉最近接了些外包的视频制作,要是她不在的话、无论谁先到直接进隔间就行。
贺天自坐上车就在后座闭目,运转魂力沟通。
——黄沙被风吹起,散落到修补完好的桦丰城墙上,在即将沉入地平线上的夕阳照耀下铺上了一层朦胧。
魔潮过后的地域,生态环境都会产生相当剧烈的变化,原先的西北重镇,即使植被算不上郁郁葱葱,也称得上一句绿意盎然,绝对不是这种黄沙肆虐的荒貌。
这还是在三年时间内多次净化调理之后的结果,否则土地在受污染元气的影响下只会进一步荒漠化,逐渐变得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
遭受魔潮的区域持续净化一直是诺亚千年大计,更严肃的是,魔潮近期有频率加速化的征兆,各地规模检测大小不一,虽然以偏远地段居多,但也不是能让人掉以轻心的。
以幸存者偏差来说,魔潮甚至和百年前没有变化,并没有对人们生活产生决定性影响,但这是不对的,学者、还有各洲的实际话事人都清楚得很,愈演愈烈只是某种前兆,它不会因为人们的不作为就网开一面、销声匿迹。
博识会研究表明,魔潮和衍生的幻兽,本质上是诺亚元气周期化循环的一种表现,这一论点在几年间引入魂力的模型后逐渐变得完整。
炁是诺亚独有的超凡能源单位,在郑午看来,这是有些奇怪的。
诺亚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或者说是宇宙内的黑盒,身在战略缓冲带的阵图中,它万年历史却从未有过关于宇宙能量运用的概述,明明在泛银河系宇宙联盟看来,宇宙能量才是超凡领域中通用的万金油。
人们使用炁,本质上还是通过魂力这种精神力,所以炁不管通过什么途径消耗,最后都会带着精神弥散于天地间。
可诺亚还是太狭隘了,它闭塞的环境中没有宇宙的一整套循环净化机制,炁首先被精神力污染,然后又挣脱不了诺亚的掣制,最后带着魂力的炁就只能以幻兽的形态、在积累的污染中爆发。
这一论点是相对完整且逻辑自洽的,可惜的是成型较晚,目前仅在博识会被广泛接受,受众顶多能扩散到坎纳达。
不负责任地说,诺亚人不使用炁魔潮就一定会好转,可这更是天方夜谭。
“周鹭,探报如何?”
他一身戎装,腰间配刀,立于城墙之上眺目远望。
“按照最谨慎的一级戒备方案,侦查只前进到三里视距,敌人虽然推进,但据回报称就仿佛突然出现的幽灵,前线一片静默。”
“不可能。”
军队行进,是体现国本的大事,军械、后勤、侦查,各项都在运动中呈现,它不会是静默的,也不能是静默的,军中每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在过程中消耗资源,接收补给,这些事件本身就是声势浩大的运动,不是军纪的问题,而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在诺亚现今的军备范围内,朝焰国再怎么发展也跳不出类似的框架,他们也不可能摇身一变就拥有蓝星标准的军备系统。
忽然,贺天的心里漏了一拍,就好像有什么马上就要发生,他的神识在向他提示预警。
——天边仿佛有淡紫色一闪而过,混在夕阳的光耀中不易察觉。
但它终究未能逃过聚精会神的贺天。
朝焰国本身就不是擅长正面对垒的军队,相反,他们的机动性享负盛名,现在在和桦丰城对峙的,究竟还是不是朝焰国的军人?
贺天忽然有些不寒而栗,如果来的不是敌人而是魔潮,或者说和三年前一样,敌人和魔潮一起进攻,那代表着什么?
“传令!前线侦查退至四里以外!周鹭,随我去指挥部找姜明将军,申请调动修士团营。”
一般情况下,修士团营作为战斗的精锐部队,是不会在两军对垒之初就启用的,他们负责的更多是奇袭、战术威慑,一旦某方的修士团营这张底牌受创、或者暴露实力过早,都会对战局产生难以预测的影响。
如何使用好精英超凡力量,在蓝星贺天的参谋团里,一直是难以取得最优解的课题。
但战机稍纵即逝,犹豫往往意味着败北。
【参谋团认为你的判断无误,马上与驻军将领姜明交流,三年前一样的魔潮可能已经处在爆发的临界点,出动驻军修士减少不必要的阵亡非常正确。】
“郑午和林玉到了吗?我申请博识会和五公主提前准备援助。”
他运转元气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周鹭紧随其后。
风在耳边咆哮,他的元气在源源不断刺激身体机能,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在周鹭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指挥部狂奔,并调整着自己身体进入战时状态。
蓝星这边贺天眉头一皱,未战先虑败是将领的素养,但这边由自己说出来就有些灭志气了。
【都在,郑午说博识会和涣洲联合制作的第一批外丹已经准备验收,现在的生产水平下、能成丹一千颗已经是极限了,只要你那边确认魔潮事项并递交申请函,其中二百直接由狮鹫送往西北战线,对军人来说只要引气入体,能够大大提升你们的作战水平。】
他环顾四周,二十多平的隔间被当成了临时会议室,老郭和老秦两位亲信守在门口,郑午和林玉连工装都没脱,坐在会议桌两旁。
桌上是最新款的全息投影设备,光线演绎下,通过最高权限加密通道,联通的是三位联邦军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均为东大陆直系——这即是贺天通过个人途径搭建的草台班子,他的诺亚战事参谋团。
【五公主安排骑营待命,大军开拔兹事体大,但已有一名丹境修士骑云蛟奔赴前线。】
“好。”
多线的准备让贺天信心倍增,有备无患之下也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嘭——”
但城墙上空的一声巨响、立即让他将心又提了起来。
回首,在元气加持下他竟然看到一名身着朝焰国甲胄的人形生物,背上长着血淋淋的肉翅直接撞在了桦丰城大阵上!
狰狞的面目已经撞成一团肉糜,浑身骨骼沾筋带肉大片裸露在空气中,黏连着腐烂的区域,贺天站在城里都能感受到它的死意和腐臭味,但即便如此,它仍然像是个生物一样把嘴张大到撕裂血肉的程度,发出无声沉寂的嘶吼,再一次次撞击大阵。
它的疼痛和感官似乎早就已经失灵,只剩下捕猎活体的本能还在运作,不知通过何种手段判断敌我,但竟然有炁加持于体表产生聊胜于无的强化。
在贺天和周鹭停顿的工夫,突然有利箭脱弦发出的空气震爆从指挥部传出,大阵外的不明生物被一道金芒穿胸而过,即便如此它还是挣扎着撞击大阵十息后才停止活动滑落。
一人手持法器木弓,身着大乾玄铁甲,周身金色雷芒闪动,昂首阔步自院落领十余人步出,元气喷涌不怒自威。
正是桦丰城西北边防驻将,姜明。
他一出指挥部就见到贺天和周鹭两人,不由得一愣,对视之后毫不避讳地上前拍了下贺天的肩膀。
“前哨来报,朝焰国大军毫无规制地一股脑压进,疯狂的姿态就像蝗虫过境,如你所见,尽是刚才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贺天这才意识到,地平线那抹似是而非的紫已经缓慢铺开。
“我已调行修士团营,五二二一分成,守卫四面城池,以正面战场为主,并遣急报至京师、开平城凌部堂求援。敌军目测虽只有三万之众,但这种情况……绝非可正面力抵。”
“还有之前的那套魔潮观测设备,我设立在四门地下,哪怕桦丰城告破也可以采集数据。”
“预计一炷香的时间,战斗就打响了,这是场胜负难测、生死难料的守城战,贺总兵,有什么要知会老将的吗?”
贺天拱手屈身,向老将军行了一礼。姜还是老的辣,或许乾国大世仍有庸人,仍有蛀虫,但像姜明这样的人,就是林应弘自上而下变革的底气,他恭敬道:
“五公主回应,中都城另派一名丹境修士乘云蛟驰援,听候将军差遣,不日即可抵达。”
姜明闻言并未多问,比贺天高出整整一头的老将军挺拔着身躯,强而有力的手紧握半人高的巨弓,他注视着眼前这个身居要职的年轻人良久,终于还是仰面发出了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是老夫看走眼了!走,贺总兵,随我——”
他大手一挥。
“前线一战!”
——沉寂已久的西北边疆终于还是重新燃起战火,可与以往不同的是,战场上会战的双方可能只有一边能称之为人。
一炷香时间后,随着天边逐渐铺开的淡紫色,朝焰国大军兵临城下,数万人如潮水一样,一次性不计代价地冲锋。
这本来是兵家大忌,但现在的朝焰国也很难说有行军规制可言,它们有的异变出其他器官,有的失去下半身还疯狂地匍匐前进,偶尔能看到双眼的较为完整的人体,也是一片白障遮住了清灵,是群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
它们极难死去,在交战受伤的过程中还在不断地异变,不知疲惫不计伤亡,唯一不变的就是对生者那满溢的吞噬欲望,这样数万引气入体的敌人把自身化作子弹,不断地冲击着桦丰城大阵,守城的士卒们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整个大阵都被这种扭曲恐怖的怪物包裹,连那淡紫色的天空和渐沉的夕阳都被遮掩。
魔潮会对人体造成影响吗?理论上是会的。
如果魔潮本身真的是被意志污染的炁,那人沾染这样的炁本身就是一种污染,可究竟意志浓度多高的炁才能污染一个人的心智并异化外体呢?这是一个伪命题,因为意志浓度高的魔潮会形成幻兽,将意志具现化,而这种浓度也远远达不到污染正常人心和身体的地步。
恐怕今日过后,博识会又有一项重要的研究要提上日程了。
“不对”,参谋团中一位贺氏嫡系眉头紧锁,他紧盯着面前虚拟投影的战术沙盘,里面桦丰城的标志清晰可见,“交火前的敌军是突然出现的,但是在发起进攻之前,据侦查报告,它们还有一小时左右的完全沉静期,我没记错吧?”
郑午三人对视一眼,一齐点头。
“你是说……”
此时,参谋团的另两名成员也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他们即便没有身处战场,但科班出身的眼光和纸上谈兵的想象力、依然是化腐朽为神奇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没有理智的军团是不会有进攻目标和蓄势、修整的,它们又很明显是真失去了理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判断,有某种统合意志始终支配着它们?就像某些物种的集群意识一样。”
“贺天!”
林玉马上意会,如果有这种单位存在的话,它一定是像涣洲秘偶师一样,在不远处实施操纵,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知道!”
【兄弟,是秘偶师那样的统合意志,大概率是在地方军队突然出现的附近!】
城墙前方的大阵已经摇摇欲坠,不少扭曲的怪物已经突破大阵拖着混乱的血肉堆积到城墙上嘶吼,五万守军面对三万敌人、居然有种被十万大军强攻的幻觉,好像敌人越打越多,十几分钟的防守仿佛一天一样漫长。
浴血奋战的贺天已经分不清刀下切碎了多少怪物,又踢下了多少亡魂,血汗和腐烂的味道混入鼻腔,刀尖顿口低落的殷红永不停歇,好像三年前那个漫无止境的长夜。
无意见的侧头,他甚至还看到了有幻兽的躯体在城外土地上缓慢地凝聚。
不能再拖了,此消彼长之下,一旦桦丰城告破,这些怪物从西北防线的桥头堡涌入,后患无穷。
他运转元气从前线高声喊道:“将军!判断有统合意志!我请兵、领修士五人出城枭首!!”
语毕一息过后,厮杀声之上有宛若雷霆的炸响从城内传来。
“西门筑基一人,东、南、北门炼气各二人,领命随西门贺总兵。出城!剿贼首!!”
来不及细看疾行至身侧的七道流光是何样貌,贺天与持刀站在自己身侧的周鹭对视一眼,从怀里掏出琉璃瓶,倒出九枚丹丸分至众人吞下。
金色的雷霆从中军爆裂,在绛紫的天色下彷如黎明再起,姜明凌空而立,元气如漩涡虹吸一般涌入丹田,怒目圆睁,木质巨弓法器在喷涌的雷霆中满弦。
忽有箭芒贯穿天地,金色雷霆长虹贯日,自贺天头顶破空,透阵直入西正门敌军,而后这箭射出的空气爆鸣声才堪堪入耳。
西门正方向,一道犁地一丈宽的通路赫然入目!
丹境全力一击下,金芒未散、雷霆尚存。
贺天没有一丝一毫迟疑,带着八道流光从城墙跃起破空疾行,向着远方深紫色的天边全力施展遁术。
“开始了。”
蓝星这边,林玉转头看向打破屋里沉默气氛的郑午,就连闭目已经投射神魂至诺亚的贺天在这时也似有所感地睁开双眼。
“夕阳西下,群星初显,柯蕾雅已经站上了星峰会馆发言席。”
“——各位来宾,大家下午好,值此日月齐辉、银河若现之际,我谨代表月洲诺伦家族观星一脉,受邀与各位共享这场学术盛宴,并于此汇报课题《关于诺亚星际脉冲现象的根源性研究》。”
看台下,乔治和郑午一样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他见工作人员如预期安排的那样、缓缓打开会场的穹顶,显露出博识会最佳的观星区,嘴角扬起了张狂的笑。
——桦丰镇旁,贺天率队一路逆流而上,众人成锥形阵突围,未及十里,目标就在视野范围内被发现。
那是一座由幻兽肢体堆积成的瘤状肉山,支离破碎的扭曲感和仿若生物的鲜活感,还有超脱于恐惧的神圣,甚至有一瞬间让几人误认为那是出自神明之手的造物。
这绝不可能,先不论世间有无神明,这诡异的攻城祸首也绝不该与神圣挂钩。
几人都是心志坚定之辈,即便这肉瘤好似对到来的危机有所感知,加强了部分防卫,在另一名筑基修士耗本源精血的一次群体遁地后,精英小队依然摆脱了新形成的包围网,最快速度突入至近身区域。
没有犹豫,面对五米高的巨型肉瘤,贺天运转元气挥刀力劈,刀刃划开肉瘤的外层,元气却仿佛石沉大海,并未造成更进一步伤害,而片刻之后,原本的伤口都完好如初。
他愣在了原地。
“贺总兵!这肉瘤的韧性非同寻常,恐怕必须得是丹境以上修士才能彻底灭杀!看来是天意如此,我们先掩护您撤退,回城后另行他法!”
撤退?怎么撤退,撤退到哪里,桦丰城?另行他法?又有什么办法?丹境,谁?姜明脱得开身突围到这里吗?还是说等那个不知何时抵达的修士?城里会死人吧,会死很多的人。
天意,自己一魂双体是天意,只救下一个妹妹是天意,参军京营回到桦丰镇是天意,现在自己又要放任很多人的生死,告诉自己尽人事安天命吗?
这一刻,众人一边持元气杀敌,一边升起法盾给自己掩护的样子,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家里人带自己逃离的夜晚,叫喊声,铺天盖地的幻兽,连脸上的焦虑都如出一辙,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一身铸成仙基的修为、却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他紧紧的握着刀柄,就像那把最后被他扔进火里的劈柴斧,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懑,只有随往事闪现无法褪去的茫然。
但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脑海中响起的不是惊惶失措,是自己深沉坚定的声音:
【兄弟,你已经有答案了,并且远比我走得更远。】
【深呼吸,看着眼前,去做你认为对的事,贺天。】
【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这瞬间,不止是诺亚的贺天,身处蓝星的他仿佛也真切的感受到这具身体的一切,纷繁的思绪、超人的潜力、久战的疲惫,还有……
这蔓延至全身周天、引入灵台的无穷魂力!
世界生人养人育人,但每一个智慧都盼望着脱离,去往更广阔的的世界,他们是如此的自私、傲慢,以人性判正邪、以人器改自然……
以人心定天命。
唤魂合魄,贺天贪婪地吸取着来自魂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魂力,将自己陡增数倍的体魄压榨殆尽,元气在苍穹之下汇聚、汇聚、再汇聚,在魂力的牵引下涌入体魄,在灵台内凝结成一条川流不息的江河,诺亚万年来不曾衰减的炁在这一刻被他析出五米的真空,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片刻的停滞。
然后,他把这条注满魂力的江河从灵台倾泻。
旁边几人的耳中仿佛听到了波涛汹涌的海浪声。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柯蕾雅·诺伦如有所感,她站在看台上将目光投向西北方向的中洲,月明星稀的天际,好像有海浪涌入天空,轰鸣传入耳中,但她并未停下口中的宣讲,说道:
“我昨日凭观星妙法定位星际脉冲的根源,观测到一个支离破碎的行星带,今时此刻,我们依然可以判断出,那确实是原本永恒观星阵列中、一颗主节点星辰的残骸。”
或惊诧,或呆滞,或咒骂,台下的人生百态并未给年轻的女孩带来压力,她只觉得畅快、忍俊不禁。
远在中洲的贺天呢?素昧谋面的他是不是也行在未知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贺天是一个怎样的人。
没有人可以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因为他的人生还未过半,旅途才刚刚开始,漫长的未来将见证他的无数次选择,调和他的底色,成就他的墓志铭。
而这一刹那的他是迄今为止最纯粹的,皎洁匹练的刀芒倾泻,宛若汇聚了他所有烦恼思绪,复杂而单一。
他不思昨日、不虑未来,将现在的一切绽放。
一刀挥出,似是两个贺天从不同时空横劈竖砍,元气盛放之下,桦丰城外有江海平地起,生生不息倒灌苍穹。
中都城修士乘云蛟至桦丰城上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横向里草木齐腰摧折,平整的切口绵延近千米。
——竖向里天穹元气倒灌,绛紫的天际刀痕现星辰。
那肉瘤早已化为齑粉。一位少年力竭倒在黄沙地上,在八名修士的护卫下,嘴角渗着血放声大笑、狂笑。
贺天通神明心,丹田炁聚而凝,已成丹境。
此谓——
倚天之命,行天之道。
——定天之则。
天行聚魄斩幻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