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车行，银河挂月圆。
四下寥寂之中，仅有发动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轮胎底飞溅起的黄沙的声音，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大概是夜晚气温低，空气中的大部分沙尘都沉积下来，视野开阔起来，虽然没有凝降弹的效果好，但有种朦胧感的美。
可能是李迅和叶嘉不在，车内很安静，气氛也很冷清。
辰硝的内心却一直感到不安。
“以前也经常发生这种事吗？”
辰硝打破寂静。
“好像……从来没有过。怎么了？”冯说。
“没什么……再开快点吧，赶紧回去。”
冯通过后视镜看了看辰硝，没多说什么，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到了峭壁边缘，辰硝一行人收起了车。
“这风怎么越来越大了。”
冯吐出口沙子，把脖子间的围巾提了起来，捂住口鼻说。
“沙尘暴可能要来了。”凯琳看着远处说。
辰硝四处观察了一下峭壁边缘的沙子，奈何风沙不断滚动，就算有痕迹也早被快速掩埋了。
“走啊！怎么了？肖成？”
“来了。”
进入山洞后，冯继续问：
“你怎么了？自从从石鹰出来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只是有点担心……没事，不用管我，可能我想太多了。”
“没事的，不用担心，有老彭这个‘黄金力斗士’坐镇，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老彭已经一百一十岁了，冯的语调低了下去。
冯也有些担心了，他们加快了脚步。
坐过电梯后，他们来到了废墟处，辰硝突然站住了——
“血腥味。”辰硝脱口而出。
“虽然刚才不敢确定，铁锈味很浓，但现在我可以肯定！”
说着，辰硝朝老彭住所的方向疾速跑去。
凯琳和冯来不及多想，跟着跑去。
到达居住区后，辰硝的双腿像钉子一样被死死钉在了地上。
为什么，这里变得像废墟一样——不，这里就是成为了废墟。
坍塌的房屋，碎成渣的全息影像，一缕又一缕的细细的红河，汇聚成大大小小的血池……
还有……数不清的尸块……分布在屋顶上……路上……水桶里……
头颅……狰狞着……痛苦着……无声呐喊着……
辰硝缓缓走着，跨过各种人体组织，心中默默分辨这些昔日还红光满面的脸。
这是张大妈，她鼻尖上有颗大大的黑痣。
这是陈大爷，他腰间有个酒葫芦。
这是王大妈，她身下压着的是小崽子。
这是小马，他手里有几颗糖，嘴里还有一颗没化完。
这是被激光轰倒的苹果树，可惜苹果都摔烂了。
这是……
一只手拉住了辰硝的脚踝。
“……给我……痛快……”
辰硝俯下身去。
这是黄老爷子，他现在和苹果一样红了。但辰硝看不到他的下半身。
“您的苹果很甜，黄爷爷。”
辰硝鼻子一酸，用刀一划。
黄老爷子一点痛苦都没有了。
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辰硝来到夕鸟桥，
瞳孔一震，他看见两具和石鹰那一样具有外骨骼的士兵的尸体，还有两个互相依偎在一起的，两个熟悉的身影。
“李迅，夕鸟桥这里赏月很不错啊，当初带我参观的时候也不告诉我，自己到是和叶嘉在这，有点重色轻友了……
所以，是谁干的？”
辰硝捏紧了拳头，大步流星朝老彭住所而去。
走了一段距离，辰硝感觉应该已经到了，却只看见一个大坑，什么也没有，尸体没有，房子没有，一块碎石都没有。
“扑通。”
辰硝听见身后有响声，拔刀转身看去，是冯，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呜咽着，声音已经哭哑了，恐怕是一路哭过来的。
“肖成……老彭，还活着，对吧？”
辰硝闭上眼，没答话。
冯早就心里有数了，慢慢站了起来。
“走，我们把这群有娘生没娘养的杀了！”
冯转身离去，恰好碰到了凯琳。
“走！琳姐，去——”
凯琳打晕了冯。
“先让他静静。肖成，老彭的尸体在哪？”
凯琳冷静地问。
“什么也没有。”辰硝回答。
“什么？！”凯琳的声音有些痛苦。
“没有生物迹象。”
凯琳用仪器去测，仪器冷冰冰地回答道。
“没有生物迹象。”
“没有生物迹象。”
“没有——”
“哐当！”
在检测完坑周围所有地方后，凯琳狠狠地把仪器砸在地上。
“肯定是这仪器坏了，怎么会这样，骗人的吧……老彭不可能连尸体都没有……”
“凯琳……”
“骗人的……骗人的……”
“凯琳。”
“老彭这么强……怎么可能连尸体都留不下……”
“凯琳！”
“骗人的……骗人的！”
“凯琳！！！”辰硝的双手压在凯琳的两肩，直视凯琳的眼睛，大声喊道，希望能让凯琳保持冷静。
凯琳似乎回过神来，紧接着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嘴里还嘟囔道：
“一切都完了……我救不了老彭了……老彭死了……”
“老彭已经死了，大家都死了。刚才我看见你腰间的仪器显示，伦琴值达到了100，老彭可能是被核弹炸死的。”
但是这个坑远小于核弹造成的坑，威力相对小很多，不像是核弹造成的，难道未来专门发明了小当量的“刺客型”核弹？
凯琳调整了一下状态后，啜泣着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彭绝对没死。我们先去救其他人吧，只要他们的脑袋还在。”
辰硝差点以为凯琳遭受打击成为了疯子，但看到凯琳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问：
“他们都成那样了……你准备怎么救？”
“我准备用这副机体的一个能力去救，虽然从来没用过，但可以一试。现在没时间了，我们边跑边说，因为必须在人死后12小时以内施展才可行。”
“哦……那我和你一起去！”
辰硝虽然不明白，但既然能救自然越快越好。
跑在路上，辰硝问：
“所以是什么能力？”
“你知道斯曼吗？”
“〈斯曼·枢〉？不是你的那个芯片吗？”
“不对，斯曼是黄金时代末期至斯莱迪大撤退时代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我就是由他设计的，这副机体最核心的技术就是芯片——〈斯曼·核〉，是我的意识于宏观世界的载体，相当于人的大脑。而我发现，〈斯曼·核〉可以装载多个意识，所以我可以把他们的意识都装进来，待时机成熟，可以‘复活’，不过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但他们起码已经死了半个小时了，死后意识最多在人体存在5到8分钟，现在早都消亡了。”
“你说的是体内意识。斯曼基于黄金时代早期科学家哈梅罗夫、彭罗斯等科学家的研究成果以及体外意识的研究，发明了〈斯曼·核〉，能够‘吸收’意识，使死者意识回归。正如大众所说，这不属于科学范畴，斯曼也弄不透其中原理，他就没有公开这项技术。
而大脑则是这项技术实施的一个重要枢纽，它与两个世界的沟通密切相关。”
辰硝基本上一个字都没听懂，只是知道有种很玄乎的方法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大概吧？
他们来到了夕鸟桥，再次看见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同时吸收叶嘉和李迅的体外意识，一个〈斯曼·核〉只能一次对应一个传输线，所以需要你作为另外一个传输载体，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收集他们的意识。
我也不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久，但可以确定的是，节约下来的时间越多，我们能救的人就越多。”
辰硝听后，问：
“这有什么副作用吗？”
“不知道。这种事情从未有过先例，搭建两个传输线也不过是斯曼基于理论上的构想，没有实践过。”
辰硝陷入了沉思。
这实在是过于冒险，如果传输时或传输后产生了他们无法承受的副作用，那么他们将全军覆没，任务就会全盘皆输。
虽然辰硝不是没有想过未来的人或许不需要他，未来的人会管理好一切，而这个任务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实则是想软禁控制他，但在看见世界成了这副模样后，辰硝觉得，即使不能做什么，那么至少应该把过去的人的话带到吧？证明大家曾经也为未来努力过。
况且，老杨的任务还没完成，他不能出什么差错，这种时候就应该及时止损，把牺牲造成的损失最小化，老彭大概率已死，他只能再次孤军奋战，必须更加小心，如果老彭被敌人抓到，把他供出的风险也应该考虑到。
看见辰硝踌躇的模样，凯琳垂下了眼睛，说：
“没事，我不强求你，毕竟你本来与我们就不是一路人。老彭叮嘱过我，你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救他们。”
辰硝听后，心中涌出一股无形的力量，
这是久违的一股冲动。
如果是老杨，应该会这样。
那么，即使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老杨的任务优先级别高于一切。
“不，那么，就开始吧！”
凯琳的嘴角微微上扬，将一只手变为接口植入叶嘉的头，另一只手拉起了辰硝的手，接着，凯琳手臂内的金属延伸出来，在辰硝的另一只手处形成一个接口，植入李迅脑中。
“那么，开始了。”
凯琳看着辰硝说，辰硝点了点头。
话音未落，辰硝眼前一黑，感觉整个身体——准确的说是意识——突然坠入一片黑暗，不断变小，同时，在坠落之时，周围的一切都在不断重组，一大堆记忆碎片挤进他的脑海当中。
通过对视角的观察，辰硝作出了判断——
“这些是……李迅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