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
这两个字是在张文晋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在座宾客面面相觑,迟疑片刻,还是有胆大的跳上了擂台,将降至冰点的气氛逐渐拉了回来。
看着被扶下去的张文德和席下宴客,张文晋阴沉的眼神并没有随着寿宴的推进而减弱,就在寿宴接近尾声之际,客尽凡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府院中。
待到擂台歇下,张文晋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示意侍女将盘中美酿端给在座宾客后,他笑着说道:“这可是近日我刚从我张家矿脉一溶洞发现的灵液,在这大安城都能数得上是独一份,不过金屋藏娇向来不是我的习惯,能与众位痛饮此酒,这寿宴才算真正圆满了。”
“多谢张大长老!”
他又转头看向刘易之,别有深意地说道:“这溶洞附近盛产剑痕石,所累积出的灵液中也因此滋养出了少许剑气,贤弟修习剑道,更要好好品尝,说不定还能从中得些领悟。”
刘易之饮下剑酿,点头说道:“口感绵密,却又有丝丝真气旋于口中,当真是琼浆玉液啊。”
酒过三巡,刘易之借口离开了庭院片刻,在他不久又回来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张文晋说道:“寿宴贺礼被倾翻在地,实在是晚辈无意之举,还请张长老莫要怪罪。”
“小事小事,今日乃是我张文晋寿宴,自然是以和为贵。”
“虽说如此,晚辈还是有礼赔偿,此乃我个人心意,还请张长老收下。”
“这……好吧。”
刘易之将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木盒递到张文晋面前,但就在后者要打开时,却又被刘易之按住木盒。
“此礼有些特殊,还请张长老等到寿宴结束,众人散去之时,再打开更好。”
张文晋眉头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笑着说道:“那就依贤弟所言,等到寿宴结束,我再打开为好。”
随着鼓乐渐弱,寿宴也逐渐进入尾声。
“时候不早,酒饭已满,我们也不再耽误张大人,就先行离去了。”
“祝张大人早日突破金丹,小生也不再多留,就此告退了……”
原本热闹的府院变得格外冷清,独留下张文晋和刘易之两人,陪伴他们的只有悬挂的灯笼和乘在云上的明月。
刘易之站在擂台中央,对张文晋说道:“张长老,现在你可以打开了。”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礼物能够如此神秘。”
张文晋旋即打开木盒,但下一刻,他就脸色一黑,一把盖上了木盒,眼神凶狠,看向刘易之。
“刘易之,你什么意思?”
“张长老看着不眼熟吗,这正是你派去偷偷跟踪我剑奴的侍卫啊。”
“在我寿宴大喜之日,公然杀我张家人,还毫无悔意,供认不讳,甚至手段如此残忍,把他脑袋给我呈上来,刘易之你好大的胆子!”
“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不要觉得你背靠刘家就可以无法无天!凭我张家在大安城官府的地位,把你这在本家无依无靠的东西送进牢狱也不是问题!”
“好啊,那到时候大安城各大酒楼和茶馆恐怕都会笑谈着两条传闻。”
“两条?”
“第一条是大安城刘家少爷刘易之寿宴杀人,锒铛入狱,第二条……便是张家家主已死!”
张文晋听到最后几个字时,瞳孔微缩,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又缓过神来大骂道:“你……你放屁!”
刘易之静静地看着失态的张文晋破口大骂,并不急着还嘴。
“黄口小儿,杀我张家侍卫,辱我张家家主,我要将你就地格杀,碎尸万段!”
张文晋周身真气运转,筑基后期威压爆发,压得刘易之脚下石砖碎裂。
但刘易之却强撑着威压,继续说道:“你就算真的杀了我又如何,我的剑奴早已离去,只要我和他两个时辰没有联系,他就会将你张家老祖已死的消息昭告整个大安城。”
“信口开河,我张家家主一直在闭关修炼,虽是年岁较高,但身体硬朗,再和你们刘家家主大战三百回合也无妨,何谈已死!”
“这种话骗骗别人就得了,别把自己给骗了。”
不知为何,张文晋听到刘易之那肯定又带着些许戏谑的语气,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而他的耳畔则再次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看你张家家主闭关房中阵法上还挂着几只雷鸣鸟王的尸体,应该是生前时特意给你留下的手段,能让你借此控制雷鸣鸟群,造成他还活着的假象,确实是个好办法,把整个大安城都蒙在鼓里了。”
张文晋跌坐在座位上,面色被明月照得煞白,毫无血色。他嘴唇微颤,呼吸逐渐急促:“你,你……”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吧,你还没资格知道。不过你放心,现在这个消息整个刘家里也只有我一人知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应该也知道我在刘家的地位,所以我要你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听命于我,不然凭你们张家最高也就筑基后期的实力,世世代代守着的资源用不了几天就会被瓜分一空。”
张文晋双手紧捏握把,心中思绪万千。
他不明白面前的刘易之到底是怎么知道老祖身死的消息,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先前张家种种行为,除了张家人本身就有的一股纨绔子弟的浪荡气,还有的则是伪装张家一切安好,繁荣昌盛的表象。
他当然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本他想等自己突破到金丹真正稳住家族局面后,再考虑怎么把这个消息给拆分散出,但如今这墙破的太快了。
身居大长老多年,他比谁都清楚金丹期修士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一个小势力只要能拥有一名金丹家主,就能真正完成身份地位的跨越,才能真正有跻身上流阶层的机会。
而在大安城这种边疆沙城,过了景山山脉的资源任家族争夺,甚至官府也无权干涉,其中利益之大可想而知。
如此狼争虎斗之下,金丹家主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还记得张家家主仙逝当晚,月色和今日一样明亮动人。
那日张家家主闭关处,阵法中央盘坐着垂朽老人,披在干枯的身躯上的白衣道袍显得那么宽大。他并未抬头,对面色悲痛的张文晋招了招手,示意其靠近到身前。
“文晋,我时日不多了,有几件事要嘱咐于你。”
“老祖您说,晚辈一定谨记。”
“等我死后,我会在此地为你留了一个阵法,这大阵还可以用来操控我留下的雷鸣鸟群,伪装我还在的假象。而在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尽快突破金丹,稳住大局。”
“我明白……”
“再有的,张家子弟平日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但在你突破金丹之前,先不要急着约束管教,也好迷惑于其他家族。不过等你突破金丹之后,一定要严加看管,切莫因此让张家亡于奢靡浪费,荒虚度日之中!”
张文晋听后连连点头,眼睛逐渐湿润起来。老祖最后吃力地将一只手搭在了半跪着的张文晋肩上,颤声说道:“文晋……记住……一定要好好……好好守住张家……一定要……一定要……”
话未说完,老祖手臂垂落在地,张文晋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夺眶而出,呜咽着说道:“老祖放心,我张文晋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守住张家的基业……”
张文晋想到这里,看向刘易之,仿佛用尽全身气力说道:“好,只要不是让我出卖家族,我就答应你……”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空中的那轮明月,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那明月就像是刘易之的眼神一样深不可测,而那月光早已铺在了张府的每一个角落,宛若一只大手将张家捏在手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月光照耀下,双鱼玉佩闪烁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