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之出了审理堂,回到偏院处,看着面前那挺拔青竹,神思发散。
“老祖,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若不是刚刚一直有老祖出言提醒帮衬,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都姓刘,为什么大家却要刀剑相向呢,这很让人费解对吧。恰恰相反,要理解起来其实很简单,还记得你杀死的那一行人吗?”
“记得。”
“他们为什么杀你?”
“因为他们想要劫我的灵石,还要抢夺虫王之卵。”
“不止是这样,依老祖我看来,他们其实就是润字一脉的人派来杀你的,那些他们当时故意大喊的一些蹩脚台词,也只不过是他们担心隔墙有耳,于是口出如此理由,再去追杀你。整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刘润君在自导自演。
“不过本质上来讲,不论他们是要谋财,还是要害命,都是立在一个字上。”
“一个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在不外乎就是一个‘利’字。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在杀他们的时候有过愧疚之心吗?”
刘易之认真想了想,虽然自己出身刘家,也算是正道世家,按理说杀人一事总该会有些愧疚,更何况是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年纪,更是把人命一事看的重要。
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其实在杀郑烨那两个小弟的时候,自己没有丝毫愧疚,当时甚至都没有在意那两人的死去。
“还是没有。”
“不用自责,这才是正常的想法,你仔细想想,为什么你会没有愧疚之心呢?”
“因为……他们想杀我?”
“没错,就是这个答案。他们为了钱财法宝的‘利’要杀你,所以他们在杀你时有愧疚之心,而你因为保全自身性命这个最重要的‘利’,所以杀他们的时候直接忽略了从小受教的道理,同样没有太多的愧疚之心。”
“您是说,虽然同为刘姓,但支脉不同,利益不同,所以即使是同根血缘,只要有利可图就能够起杀心?”
“孺子可教也。”
“这么想来也多亏了老祖帮衬,不然就要在这审理堂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非也非也,无论你如何应答,刘润君都没有那个权力重罚你,毕竟你到底身为刘家子弟,而且大长老也快出关,他不敢造次,最多只是再加上一个罚你两个月家族资源分配,但无依无靠没有实力的你,也注定会被套上这第四次家族任务。”
“这样看来,他们又想是在这任务中对我做什么手脚?”
“先看看任务再说吧。”
只见卷轴上那“寿”字逐渐化为一团墨水,列为几行文字。
刘易之看着“大安城张家祝寿”,眉头渐渐皱起。
张家子弟主修令道,大都资质平平,但靠着虽已年迈但修为乃是金丹期的家主,张家得以在大安城各家族中称有前列的位置。
而就在几年前,刘张两家争夺起了景山山脉的一座剑痕石矿脉,矿脉之大甚至出动了家主坐镇。
虽然双方老祖修为都是金丹,但这又不是什么生死对决,两方固然不能出动全部实力,更何况他们不是要在个人上一决高下,而是想要尽可能地守住矿脉。
那段时日,张家家主心念合纵,雷鸣鸟群在他手中宛若一条无穷之雷电,压在了整座矿脉之上。刘家老祖虽是剑气连绵,但无奈于矿脉穷远,败在这成千上万的雷鸣鸟群消耗之下。而这些鸟群至今仍周旋在矿脉之上。
在那次经历了整整六七个月的拉锯战后,张家老祖靠着令道先天的优势,勉强成功赢下了那座剑痕石矿脉,两家此前本就不友好的关系也彻底僵化。
不过到底还是一城之中,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身为大安城第一家族的刘家,张家大长老大摆寿宴,他们又岂能缺席?
“想那张家也就他们的家主能有点实力,照他们这样子下去,剑痕石矿脉早晚还是刘家的。”
“看来,三长老的意图应该是想借张家人之手,断定你个毛头小子会把两家的关系搞的更僵,以此来判定你家族任务失败,把你踢出剑气试炼的资格争夺中。”
“他要亡我,那我就偏不随他的意,就让我去闯闯这张家,探探他们的意图。”
几日之后,刘易之与客尽凡算准时间,便带上贺礼前往张家。
潘管家一路将他们引到刘府大门,对他们说道:“张家和刘家同在大安城里,你们若是用飞剑法宝来赶路未免有些太招摇了,不过两家之间也是有点距离,就坐个马车低调点吧。”
刘易之坐上了一辆金鸿马车,其上散发出耀眼灵光,微风每每吹过便摇得玉铃作响。
“起驾~~~”
最前头的车夫见主子已经做好,吆喝着挥鞭打向骏马。只见那黄枫马应声踏动四蹄,每一步都在石砖大路上激起一小抹黄枫色影。
前前后后十几个侍卫护送着金虹马车,几辆装着贺礼的马车紧随其后。客尽凡则是骑上了一匹队伍中最为雄风之马护送一旁。
众人就这样一路风光地赶在街市上,向着张家前去。
“刘家行道,闲人退让!”
三两名侍卫赶到队伍前方,挥动手中马鞭抽打在地面上,飞溅的土石磕在了仓皇避让的行人百姓身上。
刘易之透过车窗瞥向街道两旁急忙让道的商贩过客,自顾自地叹道:“按照刘家的标准,这确实……够低调了。”
“虽然你是因为被刘润君针对才来的,不过到底还是刘家子弟,该有的待遇自然还是会有的,毕竟此次前去也是代表着刘家的脸面。”
窗外的行人都知道那辆金虹马车上坐着的是刘家少爷,于是甚至连眼神都不敢有半点停留在上面,便转头看向了一旁比周围侍卫都高上半个头的客尽凡。
此刻的客尽凡身着一袭黑袍,被烈火燎烤过的红色面具让他宛若恶鬼,目光所及之处,行人皆是仓皇闪躲。
客尽凡看着那些站稳身姿的行人,那些人的眼神中透着敬畏、恐惧、谄媚、羡慕,如同一个万花筒露出了百般意会。
他们只能看到那匹马上那人戴着的血红面具,青丝白发,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与眼神。而客尽凡则是透过面具,看清了每一个人的面容与衣着。
刘家的队伍滚滚向前,就像是一叶橙黄船舟激荡在灰芒的街道河流上,渐渐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而他们则是站立在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了一样,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