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如同小时候在山林里迷路一般的恐慌。
如同年少时在面对人生选择时的彷徨。
如同……
“下一步怎么办？”
“很简单啊，去浪。”任月雅眼中透着名为认真、又混着兴奋的光芒，“去各种诡域里，只需要一条生命，就可以体会生死之间的极限。”
轻视生命？不，只是将生命视为常物，而不是易碎的玻璃。
“这就是你的生活吗？”
“是。”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相当一部分人的生活。
“碰——”齐梦主动举杯，随后清脆的碰杯声响起，仿佛是敲定了什么。
“呵。”齐梦笑道，“这也是我的向往。”
任月雅也轻笑一声，二人随后一起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
正打算离开时，一个身着蓝色工装服的中年男子走到二人面前——正是刚刚那位膝盖中箭的“高手”。
“很抱歉打扰二位。”男子自以为帅气地撩了下自己为数不多的细发。
“你是？”齐梦看着这个奇怪的男子问道。
“啊，鄙人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常洪波，人送外号天灾杀手，曾化解过数次天灾，独自横渡数个诡域，打遍寰宇无敌手，即便是那传说中的游星九过客、圣命十三骑士等等，我也曾与之一战。”
男子这一大段话说完，连气都不带喘的。
“啊——原来是位环游寰宇的强者，小女子任月雅，他叫齐梦。请问这位高人，您找我们二人为何事？”任月雅笑眯眯地问道，只是齐梦已经感知到她的气息开始发生了变化……
“哈哈，倒也没什么。”这位常洪波似乎是觉着这位少女被自己的“战绩”迷到了，“只是一旁听得二位言语，想起来一些以前的往事，唉，可惜斯年不再，现在我只想着安心修养。”
嘴上说着可惜，可嘴角的高度和淫荡的神态太难掩饰。
“呀——实在可惜，寰宇间又少了位独领风骚的强者……”任月雅“惊讶”道，这让常洪波本就淫荡的神态演变成了炫耀成功的得意忘形。
“哈哈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必过多悲切。世界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嘛……不过二位要是愿意请我几杯，咱也乐意多聊聊一些往事。”
“那容小女子问高手您一个问题。”
“哈哈，但问无妨。”
“游星九过客在数个纪年前的寰宇之站就死伤过半，请问‘高手’您是怎么与他们一战。”
“啊？这、这，啊对了，我是和他们的继承者一战的，啊对，游星九过客的继承者。”
“可据我了解，九过客中有四位的传承断绝，至今未曾寻得遗冢，这九过客又如何齐聚，你又如何与他们、或者所谓的继承者一战？”
“啊——”常洪波张大嘴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因为、因为——”
“很简单，因为你就是个死不要脸的骗子，最多也就跟着工会的队伍进过几个诡域或者残留域，用自吹自擂的瞎话来获得一点虚假的虚荣，以及混吃混喝。”
迅速而精确的刀锋，将虚伪的面子彻底斩碎。
“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我可不会惯着一个骗子。齐梦，小丑的表演我们也看完了，走吧。”
“哎哎哎！小女娃！”常洪波突然跪坐着捉住任月雅的裤腿，哀求道，“别这么绝情，就帮咱一个小忙、就一个小忙。最近那帮该死的官腿子要的紧，我又管不住我这点嘴瘾，刚刚才发现我现在剩的算力根本付不起这趟酒钱……”
“这么多人，怎么只盯着我们？”
“……”常洪波环视酒馆，又低下了头。
“呵，看来都是你的‘熟人’啊。”任月雅冷笑道，“我可以帮你付，但是我能得到什么？事先说好，我对一个酒鬼丑男人没有兴趣，甚至想直接丢乱流海里。”
“这……”常洪波眼神闪烁，难以开口。
“呵，齐梦，我们走。”
“欸！小女娃，我下过不少诡域，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任月雅转身就走。
“等等！”常洪波起身拦住任月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道，“我跟你签命契!”
命契，齐梦在资料里看到过这个东西——全名为“烙印命定的契约”，觉醒者可以将自己的觉醒烙印交托给其他觉醒者，而烙印损毁，情况再轻也是彻底失去觉醒者的身份，以及对应时空真域的反噬。
一般情况下，除了表达绝对忠心和面对死亡求生，谁都不会轻易将基本等同于命脉的烙印交于他人，为了一点口欲，这个常洪波居然要主动签订命契？
任月雅也觉着奇怪，用着怀疑的眼神打量一番，问道：“你应该知道签订命契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成为对方彻底的奴仆。
“自然知道。所以我现在自然不只是为了一点酒钱提出这个条件。”
“哦？”
“你能清楚游星九过客的事，说明你的来历应该也不小吧？说不定你就是游——”
“我的身份不需要点明，现在先说明你的目的。”任月雅敲桌道。
“……我想加入游星客。”
“哈？”任月雅不可置信，随后又笑道，“一个只会靠假话换酒的烂酒鬼，哈哈哈哈。”
“你——”不知是酒上劲了还是任月雅的嘲讽太直接，常洪波涨红了脸反驳道，“我的本事，整个寰宇都找不出几个！我不加入是他们的损失！”
“哈哈哈哈。”空气里响起快活的笑声，“确实，你这个谜一样的自信整个寰宇都找不出几个人。既然这样，那什么，齐梦。”
“嗯？”一旁看戏的齐梦突然被叫到，“怎么还有我的戏份？”
“废话。来，你来当他的契主，把你的手环打开。”
“啊？他不是找你的吗？”
“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一样！白送你个奴隶要不要吧？”
齐梦耸耸肩，激活手环。
“这小子才一阶，还是个瞎子，看着也不大聪明，我不想他当我的契主。”
齐梦已经不想再吐槽这个世界能接纳兽人、改造人等等各种奇形怪状的生命，却对一个“瞎子”反复鞭尸的情况了。
“我靠，你还挑起来了？！要么你继续在这里当烂酒鬼骗点酒，要么跟齐梦签命契，我们带你离开这里。”
“唉，这不是担心他看不见嘛……”似乎是无奈般，常洪波嘟囔着，磨磨蹭蹭地打开自己的手环，在自己的全息屏上操作一番，一组特殊的陌生数据便传送了齐梦的手环上。
虽然但是，手环上的一切信息，是可以直接映射到其主人的脑海中，根本不存在看不见一说。
烙印契约者：常洪波（已确认，序列号正确。）
烙印契约主：齐梦（待确认）
契约时空烙印：九号时空域
烙印等级：2
算力储备：2/1000
空间属性：九号真域
时间属性：九号真域
……
“好了。”齐梦很快接收完烙印数据确认契约，问道，“接下来？”
“你现在作为他的主人，接下来当然就是得帮他买单了啊。”
“……”齐梦想象了一下一个中年大叔叫自己主人的样子，感到一阵恶寒，“那什么，别听她瞎说，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说完帮常洪波将3算力的酒钱付了。
“嗯。”常洪波自然也不想叫齐梦主人，“就叫我老常吧，至少听着像位管家，身份上这块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嘿嘿。”
“啧啧。”任月雅听到对话摇摇头，不知道在咂嘴些什么。不过手上一点没闲着，打开星图，点了点一个坐标道：“我原本的打算是拿到既定之卷后就走趟101号诡域，但是因为之后的突发情况不得不在耽误浮生城耽误了这么久，入口的时空坐标又变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得到具体的新坐标信息。”
“所以我刚刚在‘千风’上买了条709号诡域的最新时空坐标，下一个目的地就是这儿了。”
“709号诡域？”齐梦在脑海中查阅着关键词。
此间寰宇中存在着名为数据洪流的可怕灾难，齐梦第一次来到此间便曾见过，正如其名，是一种如洪水一般摧毁一切的灾难。
而被洪流摧残过的时空域块，被称为残留域，之前钛金几人进行的任务就是进行残留域的初步探索，确定其是否具有文明价值等等。
自然情况下，残留域会慢慢崩解，化作乱流海的一部分，但有的残留域会诞生一种名为数据恶魔的怪物，而数据恶魔会自发保护残留域，更有出现过修复甚至扩张残留域。
而出于各种各样的特殊原因，有极少数残留域会异化成诡域，诡域中除了会诞生极其强大的数据恶魔，其中更有不可违背的绝对规则。
但同时诡域中也会产出一些特殊的材料，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即便是高达九成的死伤率，绝对的规则似乎也不是什么困难了。
不过过高的死伤率，也促使了人为培育诡域的研究和实验。
“嗯，我要去找一种名为【塑心墨】的材料，这个诡域里产出的。”任月雅收起星图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啊？出发？”齐梦起身看了看酒馆，“这里？现在？”
“对，就在此地，就是此时。”
——————
几天前，浮生城外的一个小时空域块上，在临时搭造的房间内，几人……呃，几个数据流体坐在桌前商议着什么。
“任务失败了？”狐头女人先开口问道。
“阿拓的‘风嗅’失误了。”
“师父，我……”
“我们小拓拓的风嗅怎么可能会失误，一定又是小文文把任务目标吓跑了。”猫尾女人用自己的肉垫爪摸着凌拓的头安慰道。
“宫雪珂，你再用这种恶心的称呼，我今晚把你窝给扔出去。”
“呵呵，你的风箭可射不中我，你最好祈祷晚上能看清我的身法，不然我可不会对你明天白天脸上出现一些抓痕负责的。”
“好了好了。”胡笑兰，也就是狐头女人，见二人又要开始，赶忙压制，“文法，到底怎么回事？我的测算应该不会出错的，具体说说。”
“嗯……”萧文法此时也不想跟人斗嘴，“阿拓的确在浮生城发现了‘投影者’的气息，但我们追寻过去，对方却使用出了神降之术，所以可能是阿拓把对方使用神降之术时的气息，错当成了投影者的特殊气息。”
“师父，我很确定，还有一份特殊的气息，只是慢慢消散了。”
“啧，怎么会呢……投影者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的存在就如同白纸上的一个墨点，除非……”
“除非对方完全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可一个刚刚到这个世界投影者，在没有其他投影者的帮助下，怎么能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呢？”
“是不是那个少女的神降之术？”
“应该不是，凌拓的风嗅已经算是半步神阶的特殊天赋了，一般神降之术不可能做到完全隐藏其气息。”
“能不成还真有神级的人在帮那个投影者？”
“那你活着回来简直就是奇迹。”
“……”
思考陷入僵局。
突然，众人的手环同时收到消息。
“是‘千风’的消息——发布者取消了任务。”胡笑兰先开口道。
“嗯~~一样。”萧文法伸个懒腰道。
“很好，那就不用考虑刚刚那个令人头秃又无解的问题了。那接下来去找风隐客他们几个？”宫雪珂一边rua着凌拓的头一边道。
胡笑兰查看了消息，摇摇头道：“那个诡域的入口已经关闭了，新的入口也还没有消息。先回客栈吧，虽然任务取消了，但这个投影者带着太多疑点了，我需要回去进行详细的测算。文法，小拓，要跟我一起吗？”
“前段时间‘猫’和‘鼠’那两个叛徒的命灯不是灭了吗？我带小拓去给他们收尸。”
“嗯，虽然【羊皮卷】对我们来说也是重要的sdp，不过如果对方不好对付，保护好自己，安全回来就行。雪珂你呢？”
“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自然也要去忙我自己的事了——过几天709号的【门】就开了，我的魂幡需要些上好的塑心墨好好滋养一下了。”
“好，既然都安排妥当，休息休息，自行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