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院外樟树林中的飞鸟叽叽喳喳,吵醒了熟睡的赵凌云,他伸了个懒腰,拍落身上的尘土,推开木门。
院中有很多孩子在院中闲坐,有的则是拿着木棍专心折磨地上的蚂蚁,要是有人从蚂蚁窝中掏出几粒蚂蚁蛋,会毫不犹豫塞进嘴中,避免遭到他人觊觎。
自从青牛镇孤儿们落户大院后,赤炼道人仿佛早已将这十几号徒弟遗忘,伙房缸中的米粮也肉眼可见地减少,如今再也难吃到浓稠的虫米粥了,大锅里的吃食除了野菜外,更多的则是寡淡的米汤。
赵凌云瞟了一眼众人,安排人手准备今天的伙食后,终于下定决心:不能陪着他们胡闹了,得去找仙人师傅要点米来。
“怎么办?他走了,丝毫不给我们机会啊!”有人急切地开口道。
“先去除掉废物,我相信那些女娃也很乐意这样做的。”
为首之人充满自信,带头包围了那几个正在带孩子的女娃。
“呵呵,把这些小不点交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
赵慧兰挺身而出,将几个带娃的姐妹护在身后。
“干什么?缸里的米粮不够,没必要养着这些废物!你们也不想被活活饿死吧!”
听闻此言,所有的孩子都陷入了沉默,他们都知道那半缸陈米根本养不活十几个人,只是碍于赵凌云的威慑,他们不敢抛弃同村婴儿,否则这几个吵闹的婴儿早就会被活活掐死。
“胡说!敢对他们出手,赵凌云不会放过你们的!”赵慧兰死死护住怀中的婴儿,怒视身前的高个儿们。
“赵凌云?他算个屁!他能让咱们吃饱肚子吗?看看那口装满野菜的锅吧!”
赵慧兰身后的女孩早就有些动摇,摸摸肚子后更是坚定了内心的想法,纷纷绕开赵慧兰,将怀中哭闹的婴儿交给了这群高个儿。
“你,你……”
看着眼前的姐妹,赵慧兰的内心有些崩溃,她抱起怀中的婴儿就往院外跑,却不想门口早就被人堵住,此刻已是陷入重围之中。
“把她和这些废物关进赵铁蛋的房间,既然他们兄妹要负责,那就由他们喂养好了!”
为首之人下令之后,众人高呼,将赵慧兰驱赶进单间,连带着所有婴儿也锁在其中。
房中啼哭声不断,赵慧兰忙得焦头烂额,但她没有放弃,咬破自己的小拇指放进婴儿的嘴中,又抱又哄,在她的照料下,婴儿们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哄完最后一个婴儿,脸色苍白的赵慧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抚床上婴儿稚嫩的脸颊。
“不哭不闹,还有吃的……”
赵凌云嚼着生野菜,快速向着青云观走去,左拐右拐后终于来到讲道广场,放眼看去,整个广场香烟袅袅,二十个身穿青袍的道士在青石地板上打坐,嘴里默念今天的道经,另有一道赤色身影手持拂尘盘坐台阶之上,正是他的师傅赤炼道人。
“乖徒儿,清早赶来,可是要聆听道法?”
“回师尊,院中米粮短缺,弟子们有些顶不住了。”
赵凌云咽下苦涩的野菜,急忙行礼,并未擦去嘴角的绿色汁液,想要引起赤炼道人的重视,果然,赤炼道人上下打量后,终于意识到了不妥。
“青鸿。”
“弟子在。”
“便由你带着赵师弟视察童子院的情况,若米粮不足,可适当援助。”
“谨遵师命。”
动作僵涩的青鸿领着赵凌云回到了大院,刚入门便闻到了浓郁的米香,一群人挺着肚皮睡在树荫下打盹,很是惬意。
赵凌云眉头一皱,冲进伙房揭开盖子,米缸中只剩浅浅一层虫米,这些人竟一顿吃掉了好几天的口粮!
“混账!”
赵凌云的叫骂声惊醒了地上的众人,他们有些愤怒地盯着这个瘦高的“公敌”,要不是有青鸿在场,准会一哄而上,合力暴打之。
“谁?是谁教你们这样吃的!”赵凌云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赵慧兰和婴儿,火气更盛。
带头高个儿越过青鸿,拍了拍赵凌云的肩膀,满眼都是鄙视。
“难不成仙人师傅还会苦了咱们不成,咱们对他日夜参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咱们还是他的徒弟。”
赵凌云怒不可遏,一掌扇在高个儿的脸上,瞬间引爆了火药桶。
冲突一旦发生,便很难调停,众人一拥而上,将赵凌云踩在脚下,拳打脚踢,为自己的肚子狠狠出气。
站在一旁的青鸿表情呆滞,活像一个木头人,并未阻止愤怒的人群,直到众人打到心情舒畅之后,赵凌云才一瘸一拐地来到青鸿面前,行了一礼。
“青鸿师兄,童子院……”
“赵师弟,童子院诸位师弟身强力壮,不似缺粮,唯有你们兄妹以及四个婴儿缺乏气力,应给予补助,以示师尊之博爱。”
青鸿从袖口掏出一个褐色小袋,交给赵凌云后,迈着僵涩的步伐离开了。
见青鸿离开,高个儿们夺过赵凌云手中的口袋,却怎么也打不开,只好将赵凌云也关进房间,思考应对之策,他们不傻,仙人短时间之内不会伸出援手。
房屋内,赵凌云被眼前之景吓了一跳:婴儿们在床上又哭又闹,屁股上的布制尿片早已兜不住,屎尿横流,招来一群苍蝇飞舞,而负责照顾他们的赵慧兰倒在床边,面色苍白。
“慧兰,慧兰,你醒醒。”
“你,你受伤了?他们怎么敢……”
“莫要说话。”
赵凌云将赵慧兰抱在怀里,打开褐色小袋,取出干馍片,嚼碎了喂给她。
经加工后的馍片很好下咽,赵慧兰足足吃了五张才恢复力气,挣扎着从赵凌云怀里站了起来,苍白的脸蛋也渐渐有了血色。
“这是哪儿来的口粮,快分给大家吃吧。”
“仙人所赐,指名让此房间内的人独享。”
“那好,快喂给宝宝吧,他们饿坏了。”
赵慧兰从赵凌云手中接过干馍片,咬了一口在嘴里嚼,没有唾液分泌,她的嘴里全是粉渣。
“你的手……”赵凌云瞟过她的双手,每根手指上都有一道伤口。
“是我不小心把手摔破皮了,没事的。”
赵慧兰匆忙回应,呛到嗓子,口中碎馍喷了一地,她又急忙趴从地上抓起,带着尘土塞进嘴里。
“不能浪费,这些我吃。”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微笑道。
赵凌云眼红了,他哪能不知道这傻丫头干了什么,在这个世人自私自利的世界,她为何要坚持内心的慈悲啊!
“再摸摸看,这褐色小袋里的东西似乎不少,一定要找到水!”
赵凌云越摸越着急,小袋里除了干粮还是干粮,正当他打算求助于屋外之人时,终于取出了几个水壶。
“快,喝点水,我还有。”
赵慧兰接过水壶先喂给床上的婴儿后,才给自己灌了一口,接着拿起干馍片咀嚼,一口一口喂给婴儿,又动手帮婴儿换尿片。
“真像啊!”赵凌云内心感叹道:“娇杨,五年啊!这五年你又吃了多少苦!”
赵凌云于心不忍,他前世有照顾女儿的经验,虽然手法生疏了,也能帮赵慧兰缓解压力,于是打起下手,清理床上的粪便。
两人忙活了大半天,哭闹的婴儿终于安静下来,在稻草垫上爬来爬去,充满活力。
“你看嘛,他是王叔,他是李伯,她是许姐,她是曾姨。”赵慧兰指着床上的婴儿,很是开心:“曾经我是个孩子,当灾难降临时,我只能躲在地下;如今我长大了,一定要偿还他们的恩情,将他们带大。”
赵凌云拍拍赵慧兰的肩膀,转过身去。
“会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决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