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棺木的,都是几个陌生面孔。
至少赵涂在衙门里从未见过。
若不是他们身着公服,他会以为是寻常顾客来寄放尸体的。
“你们是?”赵涂率先问道。
为首那人,看上去像个中年汉子,一条八字胡,身材魁梧,皮肤却是紧致得很。
“你就是赵涂?”
闻言,赵涂立刻断定,这些人应该是新来的皂吏。
整个衙门上下,除了黄六、刘吉和余德禄,所有人都称呼他“棺材子!”
“是我,何事?”
拍了拍那铜棺,那人道:“里面的尸体,身份显贵,暂时寄放义庄,看顾好了。”
说完,那人便要命人将棺木推进庄中。
“诸位稍等。”赵涂并未让开:“平日里在衙门,怎地没见过你们?”
“我们都是新来的。”
“新来的?”
“衙门的兄弟,被山贼杀了一些,知县大人嫌人手不够,招了我们。”
“哦,原来如此。”赵涂点头,但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
见状,那人上前一步,咧嘴一笑看着赵涂。
“怎么,你不信?”
赵涂笑而不语。
金角铜棺,尸体又身份显贵,如果不是衙门授意收留,那赵涂必定是拒绝的。
他不想再惹麻烦上身。
“喏,看清楚了,知县亲笔文书。”
那人将一张纸拍在赵涂胸口。
接过文书,赵涂细看了一眼。
没错,是余德禄亲笔签发的文书。
“进来吧,放在东南角。”
大小门齐开,门槛提起,十来个人,推着棺车进了义庄。
那中年汉子叉着腰,环视了一眼义庄。
“倒是干净整洁。”
赵涂虽然背对着他,但仍能感受到,对方迈步时,脚步沉稳。
每踏出一脚,似有地裂天崩之势。
即使他极力隐瞒,赵涂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
这人,修为绝不亚于周怀义,赵涂心中猜测。
“兄弟!”
那人勾住赵涂的肩膀,嘴角向一边扬起。
赵涂一怔,还从未有人这样称呼过他。
“这具棺木里的尸体,事关全县百姓安危,不能碰,不能摸,更不能开棺,记住了吗?”
闻言,赵涂不由心下好奇。
“究竟是什么人?”
“你问我?”那汉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赵涂斜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人先是大笑三声,随后道:“我也不知道!”
别过头,赵涂不去看他。
这种癫狂之人,他懒得再理。
“没什么事的话,诸位请吧。”
拄着拐杖,赵涂走到正厅,点燃一炷香。
那汉子意味深长看了赵涂一眼,一挥手,所有人离去。
关上门,周晴走了出来。
看了一眼铜棺,周晴审视片刻。
“涂哥哥,这铜棺里究竟是何人,如此神秘?”
她在后厨,竖着耳朵,听到了庭院里的对话。
“不管他是谁,看好就行,其他的事,与咱们无关。”
走到赵涂身边,周晴眨着大眼,低声道:“恐怕,树欲静风不止。”
“嗯?”
“我刚才在后厨,听到后巷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把义庄包围了!”
赵涂眉头拧成一团。
“丫头,待着别动。”
随后,他走到阳光底下,驱动身影。
黑影跃上了房顶,飘到屋檐下探头一看。
见义庄四个角,分别站着四五个人。
一身粗布,挑着菜担,看上去就像农夫一般。
可赵涂认得,这些人就是方才送来铜棺的衙门兵丁。
只不过,他们脱下了公服!
收回影子,赵涂心中困惑不已。
“涂哥哥,怎么样?”周晴立刻问道。
“是刚才送来棺木的那些人。”
“是他们?”
“看来,他们不是包围义庄,而是要守护棺木!”
一念及此,赵涂不由好奇心大起。
他拄着拐杖,来到铜棺前。
伸手轻轻抚摸,厚重结实之感即刻传来。
赵涂试图轻轻推动棺材板,发现这具棺木似乎浑然一体,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越想越觉得蹊跷。
他除了好奇外,更重要的是,不想被人利用。
拄着拐杖回到前厅,他躺进了自己那具棺木。
现在他的一切行为,都没有再刻意避开周晴。
影子一动,朝着那具铜棺开始吸收阴灵之气。
可下一刻,赵涂骤然坐起。
铜棺里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里面有尸首,无论是肉身或者白骨,都多少有残余的阴灵之气。
可这具铜棺,没有!
“里面根本没有尸首!”
赵涂像在自语,又似乎是在告诉周晴。
“什么?”周晴大为意外。
“没有尸首?”
“他们大费周章,将棺木放在义庄,还派人看守,究竟意欲为何?”周晴自言自语。
赵涂咂咂嘴,无奈一笑。
看来,自己是深陷泥潭,脱不得身了。
杵立良久,赵涂来到正厅,从一副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书。
来义庄寄放尸首者,多会留下文书,约定何时将尸体运送至何地。
从里面抽出一份,赵涂看了一眼,心中一喜。
“丫头,想不想离开这里?”
突然,赵涂朝周晴问了一句。
周晴一愣,随即不断点头。
“想!”
待在太平县,他不知几时才能出得了义庄。
毕竟只有十岁,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
“明天,咱们离开这个地方。”
赵涂望向城南。
他最怕麻烦,但麻烦却偏偏一直找上门。
况且以他影子现在的修为,常人的阴灵之气,对他来说几乎没有用了。
再加上大仇得报,再在太平县当这义庄庄主,似乎意义不大。
当夜,他在一具棺木底,凿了三个洞。
让周晴准备了三天的吃食和水,放进了棺木。
翌日,赵涂出了义庄。
他发现立刻有无数只眼睛朝他看来。
日夜有人守护,看来这铜棺不简单。
赵涂心中冷笑。
不过这一切,快要与他无关了。
“咯噔”
拄着拐杖,赵涂目不斜视,朝县衙走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有两人翻了墙,进了义庄,在铜棺上悄悄打打,发现没有异常后才离开。
到了县衙,将文书递给主簿。
“又是上次那具尸体?”主簿看了一眼。
“正是,上次巡检司封了城,错过吉日,张毕山只好另择良辰。”
“三天后酉时一刻?”主簿看着文书自语。
“从县城到龙王村,刚好三天。”
主簿抬头看了一眼赵涂,随后用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