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审讯室。
玻璃幕墙之后，是两个脸色阴冷、面容苍白的黑衣人，这两个人长得很像。
对面是一名枯瘦苍老的平民男子，神色惊慌，皮肤布满皱纹。
“亚历山大，我们知道是你干的，你以为用电子面具易容就能改变你的身体姿态？太小看我们宇宙联邦的人体识别技术了。”
“我…我……没有！”平民男子鼓起勇气说道。
“你被捕已成事实，绝无可能从这里出去，我们会全天监视你。”两个黑衣人之中坐在左边的那人站起身。
“我的家人！我的孩子！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左边那人说道：“只要你今天不交代清楚，他们就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我真的没有做那件事，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我怎么交代？”
“哪怕是编，也要编出一个上家，这就是游戏规则，不然————我们不好办事，老人家，为您好，您随便说说吧。”
右边那人柔和了脸，装出一副亲切模样，从玻璃幕墙的下方投递口递进一张纸，道：“把你觉得可能有问题的人，写在这上面。”
审讯室里没有一样电子设备，是为了防止地球联合委员会的黑客定位到审讯室所在地点，他们只能用最为原始的方式来交流。
“我……知道了。”
一只弹性笔尖的笔被递给平民，他如获大赦，写出了几个他觉得可疑的人物。
笔尖停止的瞬间，审讯室突然冲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人物。
“干什么？不是写出来就行了？”平民很是惊恐。
“写出来就能脱罪？哪有这种好事，带走！”左边那黑衣人嗤笑一声，看向万念俱灰的那平民。
平民被拖拽着从后门带离审讯室。
两黑衣人对视一眼。
“哈哈，哥，他还真以为写出来就能救下他的家人，真是……哈哈……太搞笑了……哈哈哈！”左边那人捧腹大笑。
“是啊，进了这里就别想出去了，连这种事都不清楚，实在是可笑。”右边那人冷漠地看着玻璃幕墙的反光。
“还什么写出来就行了，咦！哈哈哈，我真是从来都没见过这种人。”
“够了，弟弟，我们还要迎接一位贵客。”右边那人举起左手，撸起袖子，看向自己的腕表。
说曹操曹操到，审讯室的后门里进来一个人。那人是燕回天，两人看见他，眉头一挑。
“呦，燕大警探，这次又犯了什么事儿啊？”左边那人说道。
“龙武，你少扯过去的事情。”燕回天大刺刺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你嚣张个……”
“好了，好了。”右边那人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
“谁跟他一家人。”龙武扭过头去。
“哎，龙文哥，这话说得没错，上回的事情真是仰赖您了。”燕回天顺着话头便攀谈起来。
“别，那件事都过去了。”右边那人露出一脸“难搞哦”的表情。
“上次我被地检办公室那帮人抓住审问，还是您出面保下我的。虽说是总监找得您，但现在，我们好歹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先谈正事。”龙文从折叠椅旁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只录音笔。
“你知道雷昂说了什么，我们现在怀疑所谓冷月就是你，这是总监给我们的任务。”
燕回天站起身来，低下头盯着龙文的眼睛。龙文毫无惧色，跟他对视，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凝滞起来。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我们在审你？”龙武打断了两人的对视，“我们也不是怀疑你，毕竟走个流程。”
“我可不介意你们把我关进去，我又不是第一天当警探，你们调查局的人什么德行我还是清楚的————欺软怕硬嘛。”
燕回天收回视线，仰起头，向两侧张开双臂道：“我的事，你们还不够格。”
“拿证据说话。”龙文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
“已知，前天发生事件。”龙武道，“那么前天你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场合？那时可正是晚间执勤啊。”
“实不相瞒，总监的女儿邀请我一同前往，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燕回天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但是从侧面了解，你在歌剧院私自动用警探武器，已经违背了警探第十五条守则————不允许私自将器械带出总部。”
“呵，守则是守则，我们警探有多危险……你心里没个数？上个月我走在路上险些被人刺杀。”
龙武怒道：“这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在调查局唯一重要的就是罪行评定！”
“是嘛，那你就跟总监说吧，我是受总监的叮嘱才会于当晚出现在歌剧院，并携带武器————激光匕首。”
“你终于认罪了。”龙武上来就要给燕回天扣个帽子。
“闭嘴，武！”龙文脸色有些难看，“总监让你去的？”
“是。”
“那么总监有没有要求你携带武器？”
“没有，但事情发生了，一位市民因为获救，功可抵过。”
“功不抵过。”龙文阴测测地笑了，“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与雷昂串通，合谋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理由？”燕回天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说理由？那么证据呢？没有吧。”
“证据就是你在事发前两天晚上，夜间执勤的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而且你的行踪也尚不明确。”
燕回天笑起来，嘲弄道：“那你就去查，我期待你查到我的行踪，因为到那时————”
“怎样？谁敢动我们？”龙武质问道。
“你们会得罪一些不该得罪的人，然后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莫名其妙地失去一些东西。”
“你说清楚点！”龙武双手按着玻璃幕墙。
“我说得够清楚了，一个忠告，别查下去，不然你们会很惨。”燕回天目光炯炯，与龙武对视着。
龙武躲避开燕回天的目光，如霜打的茄子般低下头。
龙文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多谢忠告。”
“哥？”龙武难以置信地看向龙文。
龙文丝毫不理会龙武的惊诧，喃喃道：“你就是冷月，对吧。”
“我可以不回答。”燕回天回道。
“行，这样我就明白了。”龙文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你踏上了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啊，走吧。”
燕回天深深注视着龙文，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表情，便转头推开审讯室的后门，自顾自离开了审讯室。
“怎么？就放他走了？”龙武有些恼火。
“没关系，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你听过那场世纪赌斗嘛？”龙文从怀里掏出一只烟。
“赌斗？你是说……”
“那是宇宙联邦的第一次内部斗争，十二位联邦红衣议长各自选出一位处于人类单体战力顶点的男人。”
龙文点上烟，表情忧郁。
“那场被人称为伊甸园之战的赌斗？”龙武回想起一些家族秘辛。
“嗯，十二人中，最后活下来的那人建立了一个叫伊甸园的组织，负责调和每一次内部洗牌后的内部争斗，调和方式……便是赌斗。”
吐了口烟气，龙文继续说道：
“只不过，以前较为温和，五年前，上一次的斗争就出现了近十万人的死伤，地点就在地球。”
“那场战争就是赌斗？”龙武一脸难以置信。
“正是，父亲就是上一届的十二名斗士之一，家族里人对此讳莫如深，我也是从族长那里听说的。”
龙武一把夺过龙文手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发狠地说道：“那他们还把我们当成外人，千方百计地针对我们？”
“参加赌斗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更别提父亲还没等拿下第一就失去了生命。”
“切，要不是他执意要救燕回天那小子，说什么燕回天的大哥对他有救命之恩……”龙武咬牙切齿道。
“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不应该再追忆了。”龙文整理好文件，“走吧，我们去喝酒。”
燕回天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出调查局，门口停着一辆车牌号为1111的四位车牌，这是警探总监的公车。
伊娃坐在后座，透过玻璃一脸担忧地看着燕回天，警探总监则是坐在驾驶位，面露感激之色。
燕回天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
“多谢你了，小燕。”警探总监启动车辆，“去我家吃个饭。”
“好。”一只冰冷的纤纤玉手从后方伸出，握住燕回天的右手，燕回天心神荡漾，转头后看。
伊娃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问道：“还痛吗，感觉右手怎么样？”
“没大碍了，医生的手法很高超，断裂处缝合得很精确。”
“那就好。”伊娃脸上晕起红云，“燕，你是为了我而这么做的吗？”
燕回天回答得如斩钉截铁一般：“不是，我身为警探，有保护市民的义务。”
伊娃呼吸一窒，松开了握住燕回天的手。
“哎，小燕只是害羞而已。女儿啊，你就是不懂他。他这种人，话都是反着说的。”警探总监悄悄瞪了燕回天一眼。
伊娃喜道：“真的吗？”
“嗯，啊，差不多吧。”燕回天糊弄了一句。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爱上任何人。但说到底，这世上相爱的夫妻又有多少。
如果没有这次赌斗，他也许真的会与伊娃成立家庭。
燕回天是这样想的。
他其实很喜欢伊娃的热情，也很喜欢伊娃的美貌，这一切都与逝去的妻子那么相像，但也是那么让他刺痛。
其实，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忘记妻子，展开新的生活。安安稳稳地跟一个不爱的人过上一辈子，也不算悲哀。
其实，得过且过也是一种很好的活法。珍惜身边的人，过着快乐的生活，不去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生命意义。
只是燕回天已经决定好了：
他要燃烧生命，在刀尖上做一次最后的舞蹈，在生死之间追寻迷失的自我，追寻一个谜题。
那个谜题，对于很多人来说毫无价值，甚至毫无意义。
可奇怪的是，燕回天宁可为它付出生命，他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失去爱上他人的能力。
汽车飞驰着，燕回天看着窗外的云层，不由得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那是妻子的逝去之日，也是燕回天失去爱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