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净九年,初夏。
这几天热得厉害,蝉鸣扯着嗓子在树荫间长叫,平添了一股躁意。
下午难得阴天,宋频知便带着宋识衾到院湖中捞小鱼。她缠了他好几日,以前说几句便糊弄过去了,如今越大越难打发了。
院湖中种着母亲最爱的莲花,宋频知叮嘱了好几遍才放心让丫鬟带着她去湖边,自己则坐在亭中喝茶。
其实他该庆幸的,宋识衾相比于其他孩子乖巧懂事得多,唯一不好的,便是写了一手鸟啄的字。
难评。
他七岁时虽说不上字字珠玑,那也是端正工整的,如今到她手上,那笔就跟烧红的刑具,手一个劲地抖。
望着她与丫鬟在湖边嬉戏,他转念一想便罢了,还小,往后慢慢教便是。
刚放下茶杯。骤然,天边的乌云朝这边翻滚涌来,湖边的小人眼疾手快地拉着丫鬟跑入亭中,几乎是下一秒,豆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
伴随着雷鸣与狂风,一场滂沱的雨便开始了。莲花与叶被雨滴砸地震摇,水面上也密麻布满了波荡。
“捞了几条鱼?”宋频知问。
“两条。”宋识衾一边说一边给他展示。
只见一个狭小的刻花瓷瓶里,有两条小鱼在游来游去。
送伞的小厮很快就到了,可宋识衾个子矮,与十三岁的宋频知差太多,风一刮,头顶的伞跟没打无异。
宋频知很快就注意到了,于是让宋识衾拿着伞,自己则将她抱起。
走到正屋时,他累得额头上出了细汗,有些喘,但怀里的宋识衾衣角都未湿。
房氏在正屋里绣里衣,见两人一同前来,便将手里的活搁下,召两人上前。
“明日端午,阿娘带你们进宫好不好?”房氏抚摸着兄妹俩的脸颊,语气柔和。
房氏长得十分标志,细眉挺鼻樱桃嘴,两颊匀称的肉让面部显得流畅许多,再加之生养过两个孩子,浑身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宋识衾先一步点头答应。从前年纪小不会说话,先下送上门的机会,她当然要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委托人。
宋频知倒是开始犹豫。宫里多是达官贵人,他怕一时看不住妹妹出了差错,届时连累宋府。
“妹妹听话些就去。”宋频知认真地说。
被点的某人不乐意了。不是,她一个穿来的成年人,该办什么不该办什么她清清楚楚好吧!
“我哪里不听话了?”
“你前两天还偷摸去厨房拿了搞点吃。”
“那是饿了,民以食为天!”
房氏看到吵起来的兄妹俩,一双漂亮的眼弯了起来,于是下了通牒:“明日你们两个都不许离开母亲的视线!”
两人这才老实。房氏不爱出门,连正屋的门都不大爱出,这次难得愿意进宫,兄妹俩其实也是高兴的。
三个人还没其乐融融多久,就有个丫鬟进来,小心开口:“夫人,老爷回来了。”
房氏的面色一顿,挥了挥手让丫鬟下去,无奈地轻叹一声,再面对两人时,脸上又扬起笑脸。
“频知,带着妹妹下去玩好不好?”
宋频知了然,拉着宋识衾的手往外走。
雨势小了很多,院中较低的地方蓄了水,倒影着两人在廊中的身影。
“我们去看看吧!”宋识衾说。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回。
“我怕母亲吃亏,咱们一起去嘛!”
这一句话算是说到点上了,察觉到宋频知停下的脚步,她便知道他其实也是想去的。
“不让母亲发现,真有事情不至让母亲一个人应对。”她说。
宋频知十分赞同她的说法,拉着她的手便要往正厅走。
正厅里房氏坐在一旁,主位上坐着的是刚归家的宋铭,正悠闲地喝茶,地上跪着的,是宋铭带回来的妾。
整个正厅无一人说话,气氛诡异的可怕。地上那女子时不时抽噎两声,扮足了可怜样。
“俩孩子呢?”宋铭放下茶杯。
他一年就回来个三五趟,每次没待多久边走了,算算时间,他约莫有四个月没见孩子了。
“频知带着去玩了。”房氏答。
“怎么不来见见我,许久未见了,也没说想我这个做父亲的。”
对于房氏的态度,他心有不满,但想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然没什么好争吵的。
房氏听见他说完,轻笑一声,没有接话。
十分可笑啊,他一个做父亲的,回来见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曾给孩子买过滋补品或是玩意儿,要是年纪再小些的孩子连能不能记住他是谁都不一定,如今摆起当父亲谱了。
地上的女人见自己被忽略,立马开始装模作样干号,“夫人!奴无家可归,只求夫人给个容身之处!”
宋铭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个人,他立马开始说:“她身世可怜,我千思万虑,想纳她为妾。”
他一边说,那女人一边哽咽。只见打雷不见下雨,演技拙劣到房氏都不想继续看。
“你在外边该纳不也纳了,何必回来跑一趟。”
扰人清净。
“今日回来一趟当然还是为了孩子啊!”说完,立马挥手吩咐:“去!把小姐少爷喊来!”
躲在暗处的两兄妹对视了一眼,便轻声退出到廊上,见下人找来,两人这才进去。
一见到宋识衾,宋铭立马起身,脸上堆满了笑“哎呦,囡囡,有没有想爹爹啊?”
宋识衾尬笑着回应他:“爹…我小名不叫囡囡…”
男人立马停住,想了一瞬连忙找补:“娇娇是不是?爹不会记错的。”
“爹我小名叫阿瑛。”
“哦对对,阿瑛阿瑛,你看看,爹爹老啦!”宋铭一边说,一边摸她的脸。
虽说是她爹,但终究不熟,尤其是对渣爹更没有什么好态度。
男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夸奖她的话,眼里充满了算计。终于,他轻轻摸着她的辫子,表情慢慢平缓。
“阿瑛啊,爹给你找个人疼你好不好?”
宋铭刚说完,房氏立马站了起来,将宋识衾拉到宋频知身边,怒不可遏道:“她才多大!你不许把心思打在她身上!”
被揭穿的男人也不急,反而觉得房氏大惊小怪,不耐烦地道:“你急什么?我给她寻了个人家,说不定她愿意呢!”
“你要把孩子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