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过来,不过是成日枯坐,如今,在他们眼里,我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等同废物,不,也不能说是废物,她们说,我还有用,有这副好皮囊。
我听他们说话,听他们的脚步声,听外间风雨晴天,甚至也能木然安静的听赵康的声音,还能分辨出不同的人,粉衫女子名叫芍药,青衫女子叫丹青,赵康身边的侍卫叫丁影。
比起才来荣王府之时,我能去的地方也多了,王府之内,畅通无阻,毕竟,谁会提防一个瞎子。
这日,芍药带了一个人过来,说是一个江湖郎中,能治眼疾,我坐在椅子上,听见那脚步声,连新都停跳了一拍,我抓起茶盏,可茶盏太烫,被打翻在地。
他走了过来,从地上捡起茶盏,对芍药道:“烫茶不利于咽喉,还请换一盏来,我给小娘子把脉,看看眼疾到底是否严重。”
是他,是沈瑜,他来找我了,可是我不希望他来,我不希望他看到我这副样子。
丹青在旁道:“王爷说,若能治好便罢了,治不好,也无妨,若有什么险要的法子,也能一并试了。”
“我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还请大夫往别处去。”我朝他说道。
赵康为博仁善之名,为我延医问药,不论是什么大夫,提的什么针灸,药熏,甚至以毒攻毒的法子都试过,只是无人时,他对我说治不治的好无所谓,他喜欢看我一次次的看到希望,可是备受折磨却无丝毫效用后那种绝望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为了杀他,我藏过大夫的针,刀,藏过毒虫,在他靠近我时,我也没让他讨得半分好处。
“我诊治病人靠听脉,姑娘还请退到屋外,以免影响我治病。”
“可见大夫医术并不高明,若是有本事,就算有人聒噪,也能诊脉。我的病,我自然知道,与旁人无关,我已见过不少大夫,除了多增病痛,并无其他,我不看了。”说完,我扶着案几坐起来,朝门口走去。
丹青冷冷道:“由不得娘子不治,大夫,无论什么法子,都能一试,奴婢这就出去等。”
芍药恶毒,丹青冷血,她们自是希望每个大夫都能置我于死地,可是赵康不让我死,她们便以为我于他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待二人出去,对面沉默,我的心忽然煎熬起来,怎样才能让他走,让他不要淌这趟浑水,他本该是如云一般自由纯洁的人啊。
“小婳,对不起,我来迟了。”他想要靠近我,我只是伸出手去:“我不认识你,你要诊脉,就诊脉吧,记得开个不那么苦的药,最近喝苦药啊喝的想吐。”
我笑了笑,笑出了泪花:“我又哑又瞎,治不治的好无所谓,但是我也不会轻易死掉的,因为该死在我前面的人还在逍遥。”
“我救过很多人,娘子大可信我的医术,我也能救你。”他握住我的手,“若救不了你,天生我何用。”
我摇摇头:“你以为你能救我,你以为你能救得了已经踏入地狱的人,你以为你是谁,能和谁对抗,你想的事何其狂妄!哪怕你能妙手回春,哪怕你针灸之术精湛,你也救不了我!我是要下地狱的人,无妨把你们都拉进地狱!”我一把推倒桌上的药箱,摸索着拿到一把匕首指向他,“我如同这把匕首,伤人时也无妨自伤。”
此刻门被打开,芍药先跑进来拉住我,丹青去了我的匕首,“她不仅瞎了,还得了失心疯,大夫受惊了,我们这就把她绑起来,大夫只管施针!”
“不必施针,恐是之前的大夫施针不对,伤了经脉,才导致娘子情绪不稳,待我开副药,照方煎药,静养即可。至于眼疾,还能治。”
“看来我是找对大夫了,婳儿,你可要好好吃药,听大夫的,大夫既然有妙手,便就留在府中。”赵康漫不经心的说着。
我听见脚步声远,屋中只留下我与赵康二人。
他一把扯住我的衣袖,“你永远在地狱,但是我不会陪你的。乖乖吃药,我们慢慢看,不论是哪个时代,你都无法逃脱我的掌控。”
肩上忽凉,似是拂尘挑开我的衣领,“我现在应有尽有,知道我求的是什么吗?不妨告诉你这个废人,只有八个字,长生不死,永享荣华。”
我一把拉过他的胳膊狠狠的撕咬,哪怕是一块肉一块肉这样撕,我也要让他不痛快。
“找死!”我只觉得头皮一紧,就被他推倒在地。
“哈哈哈哈,长生不死,永享荣华,你做梦,做梦!”
仿佛有血滴在我的脸上,指腹狠狠擦过我的脸,他在笑:“梅婳,你若是疯了,我会更喜欢。我本该杀了你的,可是没人分享秘密真不是什么好滋味,所以我留着你,你该庆幸,该感恩戴德才是。”
“你才是疯子!不,你是丧心病狂。”我平静道。
“养了你许久,该派上用场了。”他说完一把扯开我的衣带,正在此时,我听到了侍卫丁影的声音,“王爷,林沧有急事求见。”
“晦气,他来干什么?”赵康郁郁道。
丁影似乎顾忌着我,不想开口,赵康推开我,“如今她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废人,不必避讳,说吧。”
“王爷,他说他拿到了沧州城防图,他说恐怕他是回不去李府了。”
赵康笑了笑:“叫他来见我。”
过了一刻,丁影带着林沧进来,林沧呈上城防图,道:“王爷,小人幸不辱命。”
赵康笑了笑:“李逸察觉到了什么吗?”
“没有,这城防图本就是我临摹的,李府那份还在他的书房。”林沧笑道:“王爷,若沧州城破,就可嫁祸李逸一党,那时,就是陛下想保他,也保不住,剪除了他的势力,我们离大业又进了一步。”
“做的好,林沧,到那时,你就是最大的功臣,半壁江山,我拱手送你如何?”赵康语气颇为轻松。
林沧却扑通一声跪倒:“不敢,小人不敢妄想,只求能功成身退。”
“哦?这可不像你林沧的做派啊,不过,不论你要什么,我都给。”
林沧似思索了片刻,道:“王爷此话当真?”
“如何不真。”
“王爷,小人斗胆进言,此女妖孽,性情更是桀骜不驯,留着恐坏了王爷的大计,请王爷杀了她,早除祸患。”
“你说她?”赵康一把拉过我,“放心,她若不听话,我会杀了她的,你先下去吧!”
林沧走后,赵康朝丁影道:“假图,有意思,你说那位,是不是想着给本王设圈套呢?可笑他竟沾沾自喜,愚蠢至极。城防图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沧州主将,也该换换新人了。”
丁影低声道:“王爷,沧州的事已然了了,不过还有几个不服帖的小角色,已命人在追杀。”
赵康懒懒散散的嗯了一声,道:“这等小事,你办了就好。出去吧!”
“王爷!”丁影忽然跪下,“杀了她吧,属下恐她总有一日会伤了王爷。”
“你不懂,若她死了,我会少许多乐趣。长日漫漫,丹房清苦,我总得找点有意思的事打发打发时间。”说完他一把推倒我:“出去吧!”
“不想你前世草菅人命,到了这里,竟想谋权篡位。”
“你以为世人为蝼蚁,为刍狗,他们就不想翻身,一旦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会比我更不择手段,不要怪什么,怪就怪人命贵贱本就不同。谋权篡位,胜者为王。”
“失道寡助,你永远不会是胜者。我不过好奇,你既借尸还魂,那真正的荣王,是怎么死的?”
“想知道?也得哄我高兴了再说,梅婳,你是我的。”
此刻,芍药的脚步声传来:“王爷,丹青姐姐不见了,房间里一片狼藉,恐是被人掳走了,王爷救命。”
赵康听闻,匆忙起身,抬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