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韩编好藤绳,拿过詹慧玲编的,牢牢地接起来。
周云莉起身过来,三两下爬上身边一棵松树,接过周正韩抛上来的藤绳,挂在树丫上,攀着藤绳上下几遍,验证藤绳结实与否。
周正韩从柴刀篓里抽出柴刀,就近剥下几圈杉树皮,拿到悬崖边,一层一层地仔细铺好。
周云莉把藤绳扯下来盘好,抱到悬崖边,拿藤绳绑在自己腰上。
詹慧玲虽然长年四季打理十多亩西瓜田,身形却偏丰腴,自认不敢、也不适合下天坑,站在一边担心地提醒道:“云莉,你行不行?不行还是等铁林上来,他天天在脚手架爬上爬下,做这个在行。”
周正韩腰有旧伤,而且认为最年轻的周云莉下天坑再合适不过,瓮声瓮气地说道:“绳子不管怎么动,都不能离开杉树皮。若杉树皮磨烂了,哪怕是一点点,马上拿些新的垫进去,不然,绳子挨到石头就会磨断,云莉就上不来了。”
詹慧玲立即到叠得厚厚一层的杉树边做准备:“晓得。”
周正韩一手拿手电筒,一手仔细检查周云莉捆在腰上的藤绳。
詹慧玲拿着手电筒往悬崖下照照。
周正韩:“照什么照,到了脚下,云莉也看不清。”
“也看到光呐。”
周正韩冲周云莉笑笑:“我都不晓得你还怕黑。”
周云莉笑笑,走到悬崖边。
周正韩用手电筒找准两棵树,坐在地上,两只脚分别蹬在树干上,双手抓紧藤条。周云莉握紧绳子,双脚蹬着石壁,慢慢往下。
詹慧玲把手电筒摆放在地上,让光亮照向天坑里,再跑到周正韩身后,拉住藤条,配合周正韩的节奏,慢慢放。
周云莉在周正韩眼中消失。
藤绳突然一抻。
詹慧玲大惊失色,尖叫道:“云莉!”
周正韩迅速拉紧藤绳。
周云莉愤怒的声音传了上来:“他娘的,踩空了。放呐。”
周云莉安全落地,用手电筒找到周知书:“知书。”
周知书靠在石头上,左膝盖包着树叶、用细藤捆绑着,迎着周云莉的手电光挤出笑容来:“姑姑,你没事嘛?”
“你没事嘛?”
“我没事!膝盖剐烂皮了,扯了些草药嚼碎包好了,已经不流血了。”
“除了膝盖,别的地方疼不疼?”
“不疼。”
周云莉解开藤绳,过来蹲下,在周知书身上一寸一寸抚摸。
周知书:“其它地方真没伤到。”
检查过后,周云莉长吁了一口气:“没断骨头。莫怕。还动不动得起?”
“动得起。”
周云莉扶着周知书慢慢起身,走到悬崖边,仔细地用藤绳把周知书绑好:“忍着点。我在下面照到你,上的时候,自己看到,尽量扒开那些枝枝桍桍。莫怕,我喊他们慢慢扯。”
周知书指指半空:“我的兔子还吊在那嘞。”
周云莉用手电筒往周知书指示的方向照,但见一只野兔后腿套着麻绳挂在树枝上,已经奄奄一息。
周云莉扳根树枝把野兔拨下来,一把接住,放在一边。
“要得了。”周知书开心地抬头大喊:“要得了,高头的人,用力扯。”
周云莉叮嘱道:“有什么挡到,大声喊。”
“晓得。”
上面开始用力,周知书身体慢慢悬空、往上。
周云莉用手电筒照着周知书,大声指点:“莫怕疼,扒开那些枝枝桍桍,免得划到眼睛。脚,脚下蹬到石壁,免得撞到脑壳。高头扯慢点,先等知书扒开。”
周云莉眼睛被什么东西迷了,低头揉揉,再抬头看时,已经看不到周知书,大声问道:“好了么?”
好了,周知书冒头上来,双手往上一搭,努力往上爬。
周正韩一手抓紧绳子,腾出一只手,一把将周知书拎上来,松开抓紧藤绳的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把他扔到一边。
周知书滚到草地上,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
詹慧玲过来解开周知书腰间的藤绳,骂道:“吃饱了没事做?跑到这来癫什么癫?怎么没跌死你?”
周知书捂捂膝盖上的草药包,笑道:“没得事,姑姑都看过了,没断骨头。”
周正韩骂道:“当然晓得没断骨头,若断了骨头,云莉敢给你这样上来?”
詹慧玲一把搂住周知书,又哭了起来:“你想吓死一村人呐?”
周知书屋里灯火通明,周云莉、周正韩、詹慧玲、赵孝顺围坐在桌边喝茶。
周知书坐在竹椅上,张笑梅用冷开水清洗干净他伤口上的草糜,接过周正齐递过来的半碗烧酒,浇在他伤口上。
周知书疼得不由自主地一抖。
周正齐又哽咽起来。
周知琴自始自终都站在一边放声嚎哭。
周知书笑着安慰周知琴:“妹子莫哭了,再哭,公公又打我。”
周知琴哭道:“我怕你死掉嘛。”
周云莉安慰道:“鬼扯,栖风峤人福大、命大、造化大,哪那么容易死?”
周知书扭头看看墙边竹笼里恢复了生气的野兔,谄笑着问周正齐:“公公,这个兔子拿到城里卖得好多钱起?你看,还活的嘞,活的野兔子,肯定能卖好价钱。”
周正齐哽咽道:“肯定卖好价钱、肯定卖好价钱。”
张笑梅拿着空碗回到桌边,拿酒壶倒小半碗烧酒,从纸巾盒里抽张纸,沾上烧酒,清洁周云莉脸上上下悬崖时划出的浅血道,恨恨地数落道:“云莉是女子,不得拿她当男子用。”
赵孝顺瞧一眼脸色不佳的周正韩,提醒张笑梅:“要得了。”
张笑梅立即瞪着赵孝顺凶:“云莉没得亲娘疼!云莉吃我的奶长大的!我讲不得?”
门外传来车笛声,赵铁林开车过来了。
虽然周知书反复声明自己没伤筋动骨,周云莉还是决定送他到县人民医院去彻底做个检查。
周云莉、詹慧玲陪着周知书去做检查。
张笑梅夫妇跟在周正韩身后,在小巷昏暗的路灯下慢慢往回走,三人均一脸凝重。
一条狗从一间旧房的狗洞中探出头来冲三人吼叫。
周正韩弯腰捡块石子,狠狠砸过去。
石子撞击声、弹跳声在山村夜幕中显得异常沉闷。
狗缩回头去,叫得更凶了。
张笑梅忍不住又数落起来:“这下晓得了?栖风峤这山腰腰上,就算云莉当了支部书记又有什么出息?这些老鬼,有我们陪起就要得了!莫耽误云莉她们这些后生崽女!”
周正韩不理睬无名火正盛的张笑梅,加快脚步向前走。
张笑梅紧跟上周正韩继续数落道:“有你这样的岳父老子,云莉肯嫁到屋里去,我屋里都不敢讨!”
赵孝顺抢步上前,拉拉张笑梅,示意她适可而止。
张笑梅扭头凶赵孝顺道:“你扯我做什么?我瞎了眼才嫁到栖风峤这山腰腰上来!出去,都出去,趁早都离开栖风峤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