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莉剪辑新一期《伴嫁》,照例与赵良林视频聊天时,提到欧华敏硬塞进来的事。
“你的原则性嘞?”赵良林大不以为然。
“我们三个都是罗水姣挂名弟子,关系搞僵了不好。”
“就为了个个月六百块补贴?”
“这不重要。电视台是官媒,伴嫁歌是非遗,罗水姣是伴嫁歌代表性传承人,我们最好一团和气,专题节目摄制才能顺利推进。”
“喔嗬,党员干部,政治素质就是强。”
“少鬼扯。我看了罗水姣腰鼓队的花轿,样式好不好另讲,好重,轿夫那份工钱不好赚。”
赵良林盯着周云莉看小半天,见她含笑忙剪辑工作、不看自己,喟然长叹道:“我和你讲,花轿不存在工业化生产,我帮不到你。”
周云莉把《谢媒》视频发给赵良林,这才笑道:“不管,我要一顶大红花轿。听讲,碳纤维坚固耐用还密度低,大湾区那边装饰材料品种齐全、样式新颖,最重要的,还便宜。”
“我盒饭店不开了?专门帮你搞这些名堂?”
“你姐姐讲,老板娘请诗证厨师了,你这个冒牌货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们还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有灵犀,你早就晓得我要做花轿、缺轿夫、缺吹鼓手,早就安排好了。”
“我呸!我回去就是公共食堂大股东,我才是老板。”
“是么?强烈建议大股东老板,做一顶轻巧实用、新颖好看、价钱还便宜的花轿。老板,伴嫁歌堂搞起来,花轿出租好赚钱。”
“伴嫁歌堂哪时才搞得起来?”
“你成大股东那天,钱一到位就动工。电视台那位大姐大,介绍一位搞古建工程的老板,若栖风峤有客流、有影响,答应以吐血价帮我们起歌堂,他当做广告。”
“你栖风峤有客流、有影响么?”
“所以喽,赶紧搞个花轿,拉客流、造影响,就是赚钱。”
赵良林看完《谢媒》视频,失笑道:“这个皎洁女子就是胡丰成没过门的老婆?怎么唱词改了还生搬硬套那老动作?”
“跳得好、唱得好,就是不晓得随机应变。”
“我敢肯定,她不懂‘秀是秀良冲拜柳昌’是什么意思。”
“不但她,连我师傅都不懂。”
“哪时拜师了?投的哪门哪派?”
“周云莉,楚庆伴嫁歌代表性传承人罗水姣徒弟。”周云莉笑道,“莫笑,有证,盖起有非遗办大红公章、还有钢印。”
“啧啧,连唱的什么意思自己都不晓得,传承什么?怎么传承?”
“你不懂!原汁原味、原模原样是正宗的传承。”
“呃?那你添油加醋、改头换面就是欺师灭祖,就是摧残篡改国家非物质文化宝贵遗产!”
“我呸!我不是传承人,是传唱人!”
大罗盖上要认老狐狸做岳母娘的小后生,还真不是周云莉早早安排的。
小后生李桂生,高中毕业后被一家私立职院录取,父母掐指一算,三年各种费用十几万,一咬牙一跺脚,再加十几万,在职中校门对面买下一间铺面,开了家奶茶店交给他。
李桂生没如父母想象那样努力赚钱,因为他认为赚钱不是目的,把日子过快活才是。
李桂生请了一位小哥调配奶茶、一位妹子店员,管理粗暴到极简:利润每月先抽出两千块当房租,剩余部分自己拿两成,剩余八成两位雇员自行协商分配;铁律是,若奶茶店连续三个月亏损或全年亏损,两位雇员自动辞职。
李桂生有当甩手掌柜的自信,缘于他是中国特色的“四二一”家庭中的“一”!外公和外婆、公公和婆婆都有房有车有退休工资;父亲是三江乡农林水办公室副主任,头衔乍一听高大上,其实也就是公务员体系中最基层的一级科员;母亲是县自来水公司收费员,工作内容枯燥无聊,好在福利待遇不错还有有保障、上下班时间有规律还离家近;父母共有一套房、各开一辆车。
李桂生的最爱是骑着摩托车寻找远近乡村小道的尽头,随车两部手机、一堆充电宝、一架微型航拍无人机。
无意中刷到栖风峤号,李桂生当即就关注了。原因之一是同城号,原因之二是栖风峤号“老子想赚你钱但绝不骗你”的风格正合胃口。
李桂生想认老狐狸当岳母娘是巧合,要赵小露包吃包住才帮她唱“感谢歌”是刻意!
李桂生在大罗盖想认老狐狸当岳母娘的视频发布在他朋友圈,赵小露很容易就搜到了。
赵小露与周欣欣、周云莉商量过后,邀请李桂生上栖风峤,承诺包吃包住。
赵小露都好了,周云莉来看看,一进周欣欣家,心中一震:李桂生略显腼腆地坐在沙发上,头发原生黝黑、没有耳环、一身中规中矩的休闲装。
“姑姑。”李桂生最先看到周云莉,立即起身。
“你认得我?”周云莉含笑压压手,示意李桂生无需客气,坐在一边。
“我和小露、欣欣扯半天了,都扯你的事。”李桂生笑道。
“又扯我是楚庆一中早恋天花板是不?”
“不是、不是。”李桂生严肃地说道,“是讲,你这搞法,赚不赚得钱到不晓得,好玩。”
“好玩?”周云莉吃惊地挨个瞧周欣欣、赵小露。
“是好玩呐。若光为了一口吃喝,和牛马有什么两样?”赵小露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有道理。”周云莉对李桂生缓缓点头道,“你那个我看了,要得。”
“肯定要得,要不得小露不得喊我上来。”李桂生一脸得色。
“那就开始呐!让开、让开,闲人都让开。”周云莉带头起身,让出表演空间。
周欣欣仰在沙发上、捧着手机打游戏。
赵小露过来,冲周欣欣谄笑:“嘿嘿。”
周欣欣冲赵小露呲牙一笑:“嘿嘿。”
“粉丝一致要求我唱一首《感谢歌》,感谢当年给困在厕所的我送纸的你的壮举。”
“莫睬他们!蹲坑哦,唱什么唱?”
赵小露自顾自悠悠然唱道:“打起锣鼓搭起台,伴嫁姊妹齐到来。姐姐远嫁走他乡,妹妹独上大罗盖。哎,妹妹独上大罗盖。打起锣鼓搭起台,伴嫁姊妹齐到来。姐姐远嫁走他乡,妹妹绣双虎头鞋。哎,妹妹绣双虎头鞋。打起锣鼓搭起台,伴嫁姊妹齐到来。姐姐远嫁走他乡,妹妹纸巾随身带。哎,妹妹纸巾随身带。”
周欣欣目光从手机上的游戏界面慢慢移到赵小露身上,既是表演需要,也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周欣欣早已知道这唱词,但赵小露的倾情演唱,“纸巾随身带”除暗指当年给赵小露送厕纸的故事,还明指赵小露的不舍与感伤,令周欣欣初次体会发小分离的切肤之痛。
“她娘的伴嫁!”周欣欣内心吼出一声恶毒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