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的队伍在月光下前行,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满满甚至听到了隐约传来的流水哗哗之声。
她倒是听说过,冥界与人世之间,有一条生死界河,他们这到底是走到了哪里?
又或者,这鬼地方,还有很多其他的河流么?
正在认真思考间,前方却是传来了一阵阵猪叫声。
满满头皮开始发麻,看来那个什么姥姥,还是追来了。
一片乌云飘来,将月亮完全遮住。
周遭完全陷入了黑暗,唯有送亲队伍里的灯笼,发出暗红色的光。
只是这只送亲队伍,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节奏丝毫不乱,老仪仗继续唱歌吉祥喜庆的歌谣,敲锣的也很卖力的一下下将锣敲得哐哐响。
直到妖主山姥跟她手下那些妖兵们将这只队伍完全拦下。
老仪仗的歌声终于停了下来,唢呐手也停止了吹打。
“原来是姥姥到了,今夜是白鼠如玉姑姑出嫁的好日子,姥姥既然来了,便来领一杯喜酒罢。”仪仗半喊半唱到。
山姥坐在野猪身上,垂眼瞥了老仪仗一眼,然后便不再理会,只是骑着野猪,沿着队伍走了几步。
周遭一片寂静,唯有野猪蹄子撞击地面的咚咚声。
“你们,”山姥将叼在嘴里的一个烟斗拿下,然后指着送亲的队伍道:“把帽子摘下来。”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姥姥,您是知道的,老鼠嫁新娘,娘家人送亲,是不能摘帽子的!”老仪仗毕恭毕敬的道。
山姥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的赤脸妖。
“摘——”赤脸妖说着说着,举起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姥姥说要摘,那便摘罢,有什么关系呢。”
轿子里面,传来一声慵懒又柔软的女子声音。
想来应当是那位新娘子,老仪仗说的那位白鼠姑姑如玉了。
新娘子一发话,送亲的队伍便乖乖的一个个默不作声除下了自己的兜帽。
即便抬轿子的轿夫,也放下了轿子,然后摘下了帽子。
齐整整望过去,唯有两个人不曾有动静。
咚、咚、咚、咚——
赤脸妖骑着野猪妖,一步步朝这二人走去。
满满索性也一把将兜帽除下。
“不、不就是活人吗,活人怎么啦,我来逛个街,难道、难道还违法了吗!”
如果不是略有些结巴,满满这句话其实还是说得很有气势的。
“果然在这里!”赤脸大笑了起来,满满恼怒的看出来,他确实是很高兴。
就在这只妖怪伸手捞向满满时,猝不及防的,却见满满伸手从腰间的黄布袋里一模,掏出一张符文,就地朝赤脸妖面上砸去,瞬间火光四溅,赤脸妖胯下的野猪受惊,高声嚎叫,同时猛地一跃,赤脸一个不稳,竟重重的摔了下来。
满满拖了小七便想跑,可是她的好运已经在妖市那里用完,这次她只跑了几步,妖兵们便已经将她围住。
“好好好,”山姥则坐在那头大野猪上,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好好好。”
一边笑,一边穿过她的妖兵,朝满满走来。
满满此刻插翅难逃,望着补补逼近的妖主,不由得大声尖叫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姥姥,你们要抓人,能不选今天吗?”
山姥与满满同时转头循声望去,但见放在地上的花轿轿门被从里面揭开,接着一位全身凤冠霞帔的女子从轿子里面走了出来。
“你送亲的队伍里面私藏活人,这笔账,姥姥将来自会找你算!”方才摔在地上的赤脸这回为了找回场子,便怒冲冲的对新娘子道。
“呵,她是来给我送亲的,便是我娘家的人,要带走,是不是也要问过我呀。”
新娘子说话温柔,动作也温柔,满满只觉得她腰肢一摆,然后便来到了自己面前。
一股脂粉的馨香扑来,满满一脸惊讶的望着她。
新娘子不紧不慢,将头上盖头一揭,凤冠一摘,然后随手抛给了身后的轿夫。
尽管光线暗淡,但满满还是看到了一张洁白如玉,美艳无双的脸庞。
大红的嫁衣随着她的身姿轻轻摇曳,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
“白如玉,你想拦姥姥?”山姥眯起眼睛,看着新娘子。
“勉强试一下咯。”白如玉微笑着婉转道,然后伸手解下了腰间的束带。
一条红色的长绫出现在了她的纤纤玉手之中。
“小丫头,你这又是何必呢。”山姥伸手虚按了一下,让身后那群蠢蠢欲动的妖兵们安静了下来。
“我都说了,因为她是我娘家人啊。”白如玉继续娇滴滴的说道。
她边说边慢慢的移动着脚步,将满满结结实实的护在了身后。
“好好好,”山姥从猪背上飞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根拐杖,“好好好。”
她将烟斗别在腰间,一手杵着拐杖,远远望去,似乎与一般的老妇人并无不同。
白如玉手中的红绫开始在空中飞舞,山姥的拐杖,也举了起来。
就在两人蓄势待发的时候,一阵狂风吹了过来。
天上的乌云被吹散,圆圆的月亮再次露了出来。
月光照在满满的脸上,面上的青色胎记发出莹莹的光芒。
山姥忽然瞪大了眼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身后的妖兵们,眼里露出惊恐的目光,嘴里低声喊道:“青面、青面——”
“你们自己还是獠牙呢!”满满大怒。
她虽然不太在意自己面上的这块印记,可是被一群丑陋的妖怪嫌弃,这实在是有些伤自尊了。
只是当白如玉听到青面二字时,却也是停了下来,转身向身后望去。
此刻,满满才发觉这些人看的并不是她。
于是她也跟着扭头朝后望去。
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身影,朝他们这边满满走来。
满满还在诧异间,忽然身边所有的人,不管是山姥与她的妖兵还是白如玉与她的送亲队伍,都一起朝那个人方向跪了下来。
满满一阵懵,没想好自己是不是也要入乡随俗的跪一下。
就在她在要不要一起跪这个问题间犹豫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应该是一个挺拔飘逸的年轻男子,满满不太确定他是人是鬼,直到她抬头看到了他的脸。
她是见过这张脸的。
今晚那个诡异荒庙中供奉着的那个神像,便是这样的一张脸。
一张带着青铜面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