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啊!”
当残阳的最后一抹亮光被大地吞没前,云飞然将剑刺入了最后一个杀手的胸膛。
“噗”
剑被拔出,鲜血如泉涌般喷出,血光与霞光交相辉映,斑斓妖冶。
杀手的身体保持着被刺中时的姿态,缓缓向前倒下。
在他的躯体触地之前,他那圆睁的双目瞪了云飞然最后一眼,然后便扑通一声,灵与肉归入了尘埃。
残阳西下,腥风漫卷,鸦声凄厉。
云飞然右手捉剑,身体微微前倾,面朝夕阳方向,岿然不动的立着。
在晚霞的映衬下,他的背影略显落寞孤寂,形只影单。
越过他的背影看过去,是一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象。
……
此处,是位于大宋广南东路的一条故道,四周崇山峻岭,人迹罕至。
此行,云飞然和家人们将被押往孤悬海外的一座荒岛戌边,此地便是他们的必经之处。
方才,一场血战刚刚在此落下帷幕。
云飞然无惧无畏,纵然那二十多个杀手全都是高手,但他仍用他们的血祭了手中的穿云宝剑。
杀手们绝非为财而来,因为无论是被押送的人犯,还是押送人犯的官差,都被他们杀尽了。
显然,这是一场针对他和家人的杀戮!
结果是,除他以外,家人全部被杀。
这场血战,意味着云飞然流放生漄的终结,但也宣示了一个重要的开始:
云飞然以一个侠客的身份正式踏足江湖。
看着家人们的尸骨,云飞然的内心在滴血,布满血丝的眸子中凝结的只有仇恨。
月色之下,他忍恨将家人们的遗骨埋葬。
此情此景,让他不禁回首半年来所经历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他本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白面书生,生于临安府的官宦之家,他的父亲官至一品,半年前,被秦桧构陷而死,全家人也因此遭到流放。
不幸中总有万幸,南去之路上,他有幸遇到了一位良师,传授他武功秘笈,教他练成绝世神功。
这位良师便是建宁府德馨寺住持智贤大师。
是他,让云飞然彻底由一个白面书生,转变成一个身具绝世武功的侠客。
其实,凭他的本事,完全可以杀掉那些押送他们的官差,然后带着家人们远走高飞。
然而,父亲所传授的忠君守礼思想早已在他脑中盘根错节,让他不能从容行事。
……
扫了一眼那些杀手的尸骸,其中一具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那具尸体的腰部挂着个银牌,在月光下极其夺目。
云飞然摘下那银牌,见上面铸着几个字:机速房腰牌。
“原来是机速房的人!”
机速房是大宋朝廷的密探机关,其中的那些探子们个个身手不凡,杀人不眨眼,朝野闻之色变。
若非他有一身盖世神功,凭他一介书生,此次必定将命丧黄泉,曝尸荒野。
如今,机速房已在秦桧掌控之下,云飞然早在临安时就知晓。
“这老贼是想将我云氏一门斩草除根啊!”
目睹这一切,云飞然的心陡然变的生冷如铁,忠君守礼的思想之塔瞬间轰然崩塌。
去他的流放!去他的忠君守礼!
此时,他的眸子中凝结了深仇大恨,复仇之意油然生起。
“秦桧老贼,你欺人太甚!云飞然若不杀你,将誓不为人!”
在一弯冷月的陪伴下,云飞然义无反顾的向北方择路而去。
他的身后远处,一个人影踉踉跄跄的从死人堆里离开了……
……
北去之路,建宁府是必经之地,云飞然晓行夜宿,不出半月便来到此处地界。
城池郊外,故道旁一处茶棚。
连日来的疾行,已让云飞然疲惫不堪,便在茶棚下歇脚饮茶。
“施主,上一碗茶。”
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响起,云飞然抬头看去,不禁一怔。
“她为何到此地?”
此人正是赭云庵慧能师太座下的得意弟子,法名慧若。
云飞然与她尚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
半年前,云飞然还是一个涉世未深、被流放的仕宦公子。
在德馨寺,智贤大师将一部《乾坤穿云剑法》秘笈授给他,然而,大师的同门师妹、赭云庵慧能师太却为之不忿。
只因她一直想要得到这部秘笈。
师太便在半夜来德馨寺抢夺《乾坤穿云剑法》秘笈,在与大师拼斗中,乘机点了云飞然麻穴,将他绑去赭云庵,意欲要挟大师。
当时看押云飞然的,正是这位慧若小尼姑。
在赭云庵,云飞然的麻穴自行解开后,他用内力震碎了绑他的绳索,碎绳飞出划伤了慧若的粉脸,她一怒之下便要杀掉云飞然。
打斗中,云飞然无意中将慧若拦腰环抱,羞煞了从未经历男女之事的慧若,她便认为他是轻薄之人。
后遇蒙面人来庵中劫色,云飞然又救了慧若,她这才放下心中嫌隙,对云飞然另眼相看,称他为师兄。
毕竟,慧若正处于豆蔻之年,经此一事,竟对云飞然暗生情愫。只是碍于她的出家人身份,便只好将这份心意深埋心底,不敢示人。
后来,云飞然踏上流放之路离开后,慧若竟黯然神伤了许久。
……
他乡遇故知,云飞然不禁一阵欣喜。
“师妹!”
“师兄?”
四目相对,火花迸发。
再次邂逅云飞然,慧若的心如脱兔般狂跳不止,一抹云霞飞上了脸庞。
“师兄为何……到此?”
“师妹你又为何到此?”
慧若不禁潸然。
“师叔和师太得了怪病卧床不起,大家都快急死了!愚妹此番便是要进城去寻一位能治怪病的郎中。”
“哦?是何怪病?难道凭师父和师太的本事,竟不能自行疗治?”
“若能自行疗治,我何苦来此地?”
慧若显然是着急上火,边抹泪边跺脚。
“师妹莫急,愚兄和你一起去寻郎中。”
听罢此言,慧若方破涕为笑。
“好呀!我正愁无人商议呢!你倒来了。”
“呵呵。”
“师兄,说说你为何又回到此地?”
“说来话长,容我日后给你细讲,此时先寻郎中才是要紧。”
“对对对!先寻郎中。”
二人遂结伴进城去。
街上。
云飞然二人正在寻问路人之时,迎面走来一个腿残的陌生人。
那陌生人见到云飞然后,先是一怔,遂又一瘸一拐的迎上前来。
“二位这是在寻人问路吗?”
见问,慧若快言快语道:“正是正是,敢问老哥这城里可有高手名医?”
“这个在下正好知道,城北有个姓杨的郎中属实厉害,专治各类疑难杂症。”
慧若一听,欣喜若狂,便要上前去细问。
岂料云飞然拉住她,向她挤眼示意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
只因云飞然对此陌生人无甚好感。
且看那陌生人,面上有两道斜着贯通的伤疤,口眼歪斜。再看下面,双腿半残,似是受过金创之伤。操着临安府口音,并非本地人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中必有蹊跷。
云飞然在流配途中经历过太多的不测之事,也吃过诸多大亏,因此遇人遇事都十分谨慎。
他想还是先探一下他的虚实为好。
“老哥不像是本地人吧?”
“我……我是从北边逃难至此的。”
其时,大宋江山惨遭辽、金、夏三国蚕食,朝廷迁都临安,从此偏安一隅,只剩下了半壁江山,的确有大批北方人逃往南方,他这说法,倒也合情合理。
“那你如何晓得城北姓杨的郎中?”
“你……你怎地?不信我?我可是……一片好心,你爱信不信!”
说着,陌生人便要生气离去。
见状,慧若忙笑嘻嘻的上前去拉住陌生人。
“我们只是随便问问,无人怀疑你,老哥你怎地说生气就生气?”
“他并非官府之人,为何要刨根问底的问我,想作甚?”
“只因我们人生地不熟,大哥莫要介意。”
陌生人气消了些,瞅了瞅云飞然,便又问慧若:“我看你二人好端端的,寻郎中是给何人看病?”
“给我家师父们看病,德馨寺和赭云庵的掌门人你晓得不?”
慧若心地纯厚,口无遮拦。
“师妹……”
云飞然心有疑虑,便断然阻止,却为时已晚。
“哦……”
陌生人声音拉的很长哦了一声,然后便不假思索的答道:“晓得晓得!怎……怎会不晓得?”
云飞然却仍觉得他诡异莫测。
他移步到陌生人身旁,只不作声盯着他,陌生人被他犀利的目光盯的十分不自在,眼神飘乎不定。
云飞然握住剑柄,突然做出一个拔剑的动作。
那人一惊,迅速做出防卫的架势,反应极快。
慧若十分惊讶,不知云飞然为何要如此。
然而,云飞然心中却已了然。
他拔剑只作试探,并不是真动手,岂料陌生人的反应竟如此激烈。
陌生人是个练家子已然无疑,只是不知他意欲何为?云飞然不禁对他更加生疑。
“老哥功夫不错呀!不知师从何门何派?”
“我……我还有事要办,你们且去找……找杨大夫便是,告辞!”
陌生人已然露了马脚,说话支支吾吾,答非所问,一瘸一拐的抽身离去了。
见状,慧若又要去拦他,却被云飞然一把拉住。
“师妹且莫拦他,此人定有蹊跷,不能信他的话!”
“一个从北边逃难来的人,能有什么蹊跷?师兄你也太过疑心了吧?”
“师妹你不知这世间的险恶,太过容易相信人!当然这也不怪你,只因你久居空门,对这世上的人和事经历太少!”
“切!还是你疑心太重,难不成这世上的坏人坏事全都让你碰上了?”
“算了!我也不与你争,等你以后见识了再说,我们且寻找郎中要紧,何苦为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