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县人民医院,昏暗的走廊寂静无声。
走廊的尽头,褐色的房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门牌——415。
寂静透过门缝渗入了房间。屋内的一切仿佛被永恒的凝固。
月华流莹,自窗外洒向房内,未开灯的房间却显得银白如雪。
窗台下的病床,一位少女静静趴在床沿休息。白色修身短袖,搭配牛仔短裙,完美的身材线条无不散发着青春的活力。乌黑柔长的秀发更在月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滴~
一声清脆的仪器声赫然打破了被寂静凝固的空气。也惊醒了这位床边少女。
少女缓缓转了转脑袋,依然是趴着,但那精致的五官却毫不遮掩的暴露在了月光之中。
纤细的眉毛于发丝之中若隐若现,碧蓝的眼睛空明却不失水灵,如同这幽幽月华之泉眼。只需一眼,便足以烙印于灵魂。
她偏着头,静静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他。眉宇之间流露出缕缕忧伤。
那是一位少年,额头上的绷带并没有遮住他那清秀的面容。各个部位都还连接各种着医用设备。
他就这么躺着,仿佛在做一个醒不来的梦。
少女轻轻拉起他的手,缓缓贴近脸庞。
“哥!你快醒来吧,悦儿想你了”
少女轻声喃喃,一滴泪珠从眼角渗出,顺着白皙的脸颊潸然落下。
理智总是使人坚强,但面对至爱之人的生命垂危。绝望与无助往往是理智所无法控制的。
雪崩的爆发始于一片雪花的动摇。
眼角的一滴泪成了悦儿崩溃的导火索。
泪水渐渐打湿了被子,哽咽声,抽泣声,回荡在房间。
“你说过要带我去上海看东方明珠的,现在又在这儿装睡,哪有当哥的样子!你就是个骗子!”
“你不带我去有的是人愿意,我出去随便找个黄毛,也不管他是好是坏,到时候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活该你后悔一辈子!”
声音带着哭腔,夹杂着埋怨,恼怒,但更多的是悲伤。
悦儿想以这种方式让床上的哥哥醒过来,往日与哥哥最平常地打闹,现在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回应她的,只有那冰冷的仪器。
滴~
悦儿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摘下右手的14籽菩提串,系上了少年的左手腕。
“哥,说来也奇怪,昨天我和爹妈想去金山寺给你烧个香,半路碰到个老和尚。”
“胡须是我见过最长的,竟然是盘在脖颈处的,看样子上了些年纪,得有八九十岁,可丝毫不见老态,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说是咱家六道因果有大变故,说什么‘前尘因缘起,今世道果息’,便将这菩提手串相赠。”
“想来是哥哥福慧双修,佛祖庇佑。希望哥哥快点醒过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困意在不知不觉中侵蚀着悦儿的清醒,直至疲惫到无法睁眼。
……
少年自一片虚无中苏醒,五感似乎被无边黑暗抽离,看不见,听不见,一切都无法感知。
不知沉寂了多久,自虚空中传来飘渺的一息。
“舒常宁,舒常宁,你该醒了”。
无边混沌顿时支离破碎,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刚欲睁眼的舒常宁又闭了回去,剧烈的痛感包充斥整个脑袋,仿佛要将其撕裂。
“这是哪?”
舒常宁躺着身子,眯着眼睛,双手紧紧捂着脑袋。
“地府。”
舒常宁听闻沉吟片刻。
“我……死了?”
“算是吧。”
舒常宁心中一万个mmp:什么叫做算是?没死透吗?
“你又是谁?阎王爷?”
“对,正是本官。”声音比之前更加庄重,雄浑。
头痛使得舒常宁难以开口,不禁心中吐槽:死后也能感受到痛觉吗。不停地在地上扭曲,以此衰减痛感。
“灵魂第一次脱离肉体需要适应,多死几回就习惯了。”
舒常宁:“……”
半柱香的时间后,头痛感渐渐消退,舒常宁试图睁大眼睛,轻微扭动着头观察周围。
房梁之上挂着两个红灯笼,昏红的灯光有些许诡异。大门之外是一片迷雾,似乎包裹住整间屋子,什么也看不清。
正对大门赫然是一座灵堂,堂前整齐的点燃三排蜡烛,格外刺眼。一尊神像位于灵堂之中。
没等舒常宁细看,一块木质牌匾便吸引住他的目光。
“城隍庙”
舒常宁心中默念,突然,一张大脸便凭空出现在他的正上方。
舒常宁轻喝一声:“卧槽”。身体如弹簧般瞬间跃起,脑袋的昏沉感一扫而空。
稳住身形,随即转身一探究竟。
站在眼前的是个肥胖的中年大汉,背心裤衩配人字拖,典型的糙汉。肚子堪比怀了三胎八个月的孕妇,若不是双手兜着,体内的器官也许会瞬间散落一地。
舒常宁在脑海中疯狂思索有关阎王爷的形象,心里直犯嘀咕:阎王老汉长这损样?咋还穿着背心?他不在阎王殿待着,跑城隍庙干啥?
“咳~咳~”
一声咳嗽声扰乱了舒常宁的思绪。
大汉双手负于身后,肚子如同一个富有弹性的大雷,猛然下坠,索性没有爆炸。
动了动肩膀,随后刻意将背挺的笔直,侧着身子仰着头对舒常宁说:
“我清楚你在想些什么,本官不与你计较,吾听闻当地城隍办事妥当,效率极高,深受百姓爱戴,特此前来审查,一探虚实。”
舒常宁自是知晓其中定有古怪,但他深知在此等陌生环境,很明显自己现在处于劣势一方。
若此时引起对方的怒火,指不定有什么麻烦。
想到此处,舒常宁强压心中的疑惑。脸上的不满以一种极其顺滑的方式转变成了微笑。身体动作也是毫不含糊,抬手就向大汉作了个揖。
“晚辈参见阎王老爷。方才是晚辈一时鲁莽,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海涵。”
等了半响,舒常宁见对方没有动静。
噗通!
只见他双膝顺势下跪,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大人气宇不凡,宅心仁厚,念小鬼初入宝地,有眼无珠,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小鬼一般计较。”
大汉也没想到这只小鬼如此上道,对舒常宁的态度极其满意。
“行了,起来吧,此次本官且放你一马,下不为例。”
舒常宁松了口气,起身毕恭毕敬回道:“多谢大人宽恕。”
大汉微微点头,只见他右手一挥,一本油黄色的薄册子漂浮在身前半米处。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喏,这就是传说中的生死簿。”
虽说舒常宁已经做好面对未知的准备,但第一次亲眼见识此等场面,难免有些许震惊。
眼睛直勾勾盯着,缓缓挪到册子旁细细观察,双手不停在册子周围画圈。
大汉看他着一副乡巴佬摸样,表情是越发得意。摸着胡渣戏虐道:
“不用检查了,没有线吊着。”
舒常宁默默点头,继续捣腾,甚至直接上手翻了起来。不过大汉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微微提示:
“小心点啊,弄坏一页就有你好果子吃的。”
舒常宁轻微地翻动着,令他不解的是,这是一本无字书。更神奇的是,看似薄薄的小册子,却始终翻不到个头。
没等舒常宁开口询问,大汉率先出击:
“区区小鬼,怎配知晓其中的奥妙。”
很明显,舒常宁的表现似乎早已在大汉的意料之中。
听闻他的嘲讽,舒常宁虽是表面憨笑,但心中忍不住暗骂:蝌蚪身上纹青蛙——你秀(绣)你妈呢。
兴许是舒常宁过于兴奋了,久久不愿消停,等候多时的大汉打了个哈欠道:
“好了,该办正事了。”
随即左手一提,舒常宁只觉颈后一股巨力,双脚便已腾空。整个身子如同纸片一样飘了出去。
舒常宁呼吸急促,满脸的恐惧,心有余悸的他瘫坐在一旁,虽说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但总比魂飞魄散要体面。很庆幸刚才自己并没有做出鲁莽行为。
他现在可以确定,面前这个大汉抹杀自己就好比捏死蚂蚁。
望着前方哼着小曲满脸邪笑的大汉,舒常宁反而放松了不少,也是定了定心神暗自思索:
他要杀我也不会留我到现在,我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没有杀我的理由,或许……甚至没有权利。
一切都是舒常宁的猜想,他没有赌的成本,以不变应万变是眼下最稳妥的道路。
大汉也没闲着,不知从哪弄来一支沾了墨水的笔,提笔就往册子上写,抿口细语:
“舒常宁,男,阳辰2004年11月21日子时,卒于2023年……”
写到这,大汉顿了顿,皱着眉斜眼撇了撇瘫坐在地的舒常宁。挠了挠后脑勺,又继续下笔。
……
“成了!”
说完便将写好的一页撕了下来,双手揉作一团,再次打开时竟是一块通体散发绿色荧光的玉牌。
“接着!丑小鬼,可别弄掉了,补办可不是免费的。”
舒常宁接过玉牌,仔细打量起来,上面标注着自己的基本信息,类似于豪华版身份证。
“不对,阎王老爷,您这儿是不是写错了,卒于……咋没写啊?”
“俺记得那天是2023年8月30日,要不您给我加上。”
大汉也是不禁一愣,眼前的小鬼得知自己身死却没有丝毫抱怨,甚至毫不避讳地讨论自己的死期。
“有意思的小鬼。”大汉暗叹。
“放心,本官不会错,待会儿会送你至黄泉路,那两个家伙来接你,去问他们吧。”
随即大汉又补充道。
“此玉牌乃是你在魂界的身份凭证,持有此物,方能在魂界通行。”
此时新的疑惑又再次浮现。
“谁?‘那两个家伙’是谁?魂界?我不是该去阴曹地府嘛?”舒常宁一脸不解。
“你该上路了,到了你就知晓了,他们会为你解答。”
说完,大汉单手一点,舒常宁身前三尺的空间发生扭曲。
舒常宁也是见怪不怪,伸手碰了碰。
如流水一般的触感,没入其中的手指消失不见。
“我的天哪,这么神奇嘛”舒常宁的表情毫无智商可言。端详一翻,起身动了动腿脚。
深吸一口,迈出了左脚。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身形一定,上身后仰,微微偏头,目光朝着神像聚拢。
他想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
大汉感知何等敏锐,正当舒常宁即将得逞之时,一个闪身来到他的背后。
穿着人字拖的脚转瞬间踹向舒长宁的大腚。来不及反应,舒常宁便已消失在扭曲空间。
大汉调整了人字拖的位置,怒骂道:
“这小鬼b事咋这么多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