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恩不知道该去哪，虽然对他的甄别已经完成，但奎恩很清楚，灵火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猜测，这件事情应该是被德文希尔老师，或者达尼罗队长暂时压制下来。
至于原因，他无法得知。
而且他身上没有哪怕半个便士，就连穿的衣物还是临时找来的一件神仆长袍。
所以即使没有人再跟着自己，他还是老老实实从后门回到图书馆。
此时暮光试图散发最后的能量，双月暂时无法主宰黑夜。
这座由智慧与真理教会捐赠的图书馆很安静，何况平时读者就不多，这几天干脆不再接待访客。
奎恩顺着办公楼梯向上，恰好见到一位身材笔挺的绅士带着仆人，在神仆的引领下走出德文希尔老师办公室。
两边擦身而过，绅士并没有理会面前这名年轻神仆，带着自己的仆人走下楼梯。
而作为一名不太成功的前职业记者，奎恩认出了这位时常被本地报纸所提及的大人物。
帕丁顿市地产商会会长，本杰明康斯顿。
据说他的家族在王都也有一定影响力，年初就有小道消息声宣称，康斯顿会长已经出现在本年度授勋名单中。
目前最出风头的事，就是联合当地几家有名望的地产商，收购普林斯顿区的几条老旧街道，准备用来建设罐头厂，促进当地工业繁荣。
奎恩之前租住的金菊花街就在收购名单中。
这种能够改善当地劳动需求，增加税收的举动自然得到市议会的大力赞扬。
不过对于租住在那片地区的居民来说，这等于要他们全家人的命。
现在王国经济很不好，最底层劳工们过着勉强温饱的生活，他们在依靠这里低廉的租金勉强维持，如果被赶走，他们很可能要流落街头。
奎恩以前还追踪报道过相关情况，所以对此颇有些了解。
其实他一直有些奇怪，工厂一般是盖在郊外或者市内偏僻些的地方。
一是为了城市环境，二是为了更加低廉的土地价格，三是可以吸引附近村镇的闲散劳动力。
这几条街道虽然在市政厅搬走后，地位一落千丈，但和南区那种纯工业区毕竟不一样，他们这么做成本要高出不少才对。
奎恩摇摇头没去多想，他踏上楼梯时再次冒出个疑问。
德文希尔老师认识康斯顿会长？看样子他们好像很熟悉！
他明明听福斯特说过，德文希尔老师这次来到帕丁顿市只是临时起意，本来他在周边的某个地方办事，所以此次行程并没有通知任何人。
这些商人的嗅觉还真够灵敏！
奎恩也只是感慨一下，反正与自己无关。
他缓步上楼，却被办公室门口的神仆告知，德文希尔导师正在会客，希望他能在旁边的办公室等待。
奎恩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顺从的步入旁边一间空置办公室。
坐在沙发上，奎恩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的夕阳。
他看得很出神，大概一刻钟后，他站起身走到一张无人的办公桌前，撕下一小块纸……
又是将近两个钟头。
观察着外面壮观的双月，奎恩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正好看见一位神仆打开房门，身后站着德文希尔老师。
“久等了，我的孩子！”老人慈祥微笑。
奎恩连忙走上前去，随手在胸口连点四下，划出圣号。
“愿智慧与您同在，德文希尔老师！”
他说的智慧，而不是真理。
这是在教堂和教会学校惯常的礼节。
老人轻轻点头。
“用过晚餐了吗？”
“是的，老师。”
奎恩没有一丝不耐烦，恭敬回答。
“陪我散散步吧。”
老人摆手制止了身后神仆的跟随，当先走下楼梯。
奎恩躬身行礼，迅速跟在老人身后。
两人悠闲的步入后门花园，神仆们虽然没有跟随，但早已将此地清空。
奎恩见到一位神父打扮的人，一动不动站在后门处。
“北方的气候我一直不适应。”老人背着手走的很慢，他见奎恩没有跟上，笑着招招手让他走近些。
奎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液，垂头跟在老人身后。
他很后悔刚刚使用雾气，让他看到不该看的事物。
雾气中呈现出大片大片阴影，仿佛虫群般不断蠕动的阴影！
他们成群结队，每一片阴影都疑似是一段人生……
“现在想想，还是南汉普的海风更让人感到舒适。”
老人带着一种怀念的语气，打断了他的思考。
奎恩稍稍扯动嘴角，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抬头说道：
“是的老师，北方冬季寒冷干燥，而夏季又太闷热，就连这里的空气也让人不太舒服。”
“你变得成熟了！对于年轻人来说，过往的经历未必都是坏事。”老人微笑着看了一眼奎恩额头。
“你很热？”
奎恩眼神微微晃动，强行控制住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刚刚出去吃晚餐，一路走回来怕您在等我，就……。”
“哈哈，小奎恩，你还是那么淘气，现在要懂得沉稳，明白吗？”
老人微笑告诫，但话语中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大多是德文希尔老师在说，奎恩找机会插言附和。
“我对此很痛心……”
此时他们的话题不可避免的聊到克兰奇。
德文希尔老师看着身旁的灌木，一脸唏嘘。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他转身招来一直在一旁等候的神父，三人回到楼内办公区，在一间不起眼的办公室中见到了瓦伦丁。
此时的瓦伦丁已经拆下大部分绷带，除了肉眼可见的淤青，已经可以自己行走。
他快步来到门口恭敬行礼，李魁发现对方行走间并不算流畅。
“导师，克兰奇的情况很严重，祭祀们对他进行了治疗，甚至采用过仪式，但除了让他昏厥，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瓦伦丁抿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
“我建议，立即送……”
老人微微摆手，当先走入办公室墙上的暗门。
“你们等在门外，奎恩进来！”
瓦伦丁一愣，见奎恩瞥了自己一眼走入暗门。
他却只能疑惑的被身旁神父带离房间，手中紧紧捏着什么。
奎恩来到一间十几个平方的房间。
这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中间放置一张长桌。
克兰奇就躺在长桌中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桌子上刻画着不少符号线条，这让奎恩想起了不久前自己见到的那一幕。
他抬头看去，天花板果然也刻画着不少图案。
身后暗门关闭，奎恩心跳开始加快，但除了控制不住的冷汗，他的脸上只有疑惑和一点点惋惜。
“克兰奇.巴尔，我最愚蠢自大的学生。”
老人叹气说道：“总想成就一番大事，却忽略了自己从不是某部小说中的主角。”
奎恩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有没有想过成为一名非凡之人？我想，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奎恩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震惊了！
好一会，他才斟酌说道：“我……我不知道，我是说，我根本不了解这些事物。能不能在我彻底了解以后在给您答案？”
他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道。
老人挑了下眉毛。
“你的回答让我感到意外，以前遇到你这样的年轻绅士，他们总会不假思索的点头，期待着能在身边朋友的艳羡中展露自身的不俗。我以为你也一样！”
“哈哈……”奎恩干笑着一本正经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很怕死？”
老人微微一愣。
“你很诚实，这是美德。但我并不欣赏……”
老人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吗？”
“世界的本质？”
奎恩心中不禁撇嘴，这种话术似曾相识啊。
“德文希尔老师，我不知道。”
他诚恳回答。
“世界的本质，是欲望！”老人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
“欲望在推动我们的脚步，欲望在推动社会的发展，欲望在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声音渐渐高亢。
“没有欲望，我们只是一滩尸骨。欲望，是灵与肉体的分界。”
他顿了一下。
“你呢？”
德文希尔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向奎恩。
“我？”
奎恩假装茫然的反问。
“是的，你呢？有没有成为这个世界主角的欲望？”
奎恩内心在抽搐，哪个主角有我惨……
“不，老师，我从未有过这种可笑的想法。”
“没有吗？”
德文希尔老师看起来有点诧异。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幻想，欲望也更加强烈，但我在你的身上却只看到了疏离，对这个世界的厌恶……”
老人的话语有些意味深长，但他没有让奎恩回答的意思，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这种法阵有没有让你产生熟悉感？”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
奎恩一滴滴冷汗滑落，他有点控制不住表情的摇摇头。
“一位绅士是不应该说谎的，你的神也许在看着你！”
德文希尔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
“需要我的提醒吗？在一个祭祀仪式上？而你，恰好就是那个祭品！”
奎恩吞咽唾液，神仆袍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打湿。
“德文希尔老师，我那个时候在昏厥当中……”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
“也许是的，但后来呢？第二次？”
“您……您……”
“不记得了吗？那么……现在呢？”
德文希尔老师轻咳一声，再次说道：“经历了这一切，小家伙有没有习惯这具身体？”
奎恩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在瞬间炸起！
他震惊的抬起头，望向一脸慈祥的老人，失声道：“是你！”
史密斯医生苍老的声音终于让他彻底崩溃。
“不要太激动，年轻的绅士。”老人笑眯眯的盯着奎恩，眼神逐渐迷离。
“告诉我……你的欲望，告诉我……你想得到什么？”
奎恩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迷离，不过他知道这一切不是德文希尔的原因，因为他看到对方雾气中出现不一样的画面。
那是层层叠叠的阴影中覆盖的画面。
一条没有任何颜色的大河，给人一种完全静止的感觉，大河的边缘矗立着一座坟墓，没有墓碑，也没有装饰。
可奎恩就是能够确定，那是一座坟墓，一座不知矗立了几千年的坟墓。
眼中流出一丝血液，他没有感受到丝毫不适，仿佛这血液是对坟墓主人的一种祭奠。
他的耳边传来不太清晰的呢喃，那是一种代表古老的声音，那语言凌驾于所有文字之上，父亲研究的上古语言仿佛不值一提。
他沉浸在这种声音之中，他听不懂，但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还给我，我的……不……拿去，都拿去，让我活在别人的世界，不真实的世界……”
“还给我……”
奎恩不自觉的跟着呢喃。
“什么？”
德文希尔皱起眉毛，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言语的力量不足以挑起对方的欲望……
他不再迟疑，一步步靠近奎恩，双眼紧盯着对方的瞳孔。
感受一下，欲望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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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伦丁站在走廊，看着面前一动不动、双眼没有任何色彩的神父。
“大人，德文希尔导师……”
“神在看着我们，孩子！”
神父面无表情的说道。
呃……
我是想问问还要等多久，这跟神有什么关系？
瓦伦丁还想说些什么，走廊拐角处走来一个身影，那是气质傲然的绅士杰克。
看到瓦伦丁站在门前，杰克上前先向神父恭敬行礼。
“看到你能再次自由活动可真好，感谢神的恩赐！顺便问一句，是不是到了换药的时间？”
杰克浮夸的吹了声口哨。
看着对方在一位神父面前，并不得体的举动，瓦伦丁微微一愣，心中恍然。
“是的，愿真理与我们同在！”
两人齐齐在胸口连点四下。
“大人，请恕在下失礼，我需要去给伤口换药。”
神父没有表情的点头。
杰克拿起手杖微微行礼，跟随在瓦伦丁身后不紧不慢的离去。
两人穿过走廊，来到一间无人的阅览室门前，先后闪身走入房间。
咔哒！
门被杰克反锁。
“发生……”
瓦伦丁的嘴被杰克一把捂住。
他先是静静的听了一会门外的动静，过了至少两分钟，才长出一口气，焦急说道：“德克斯特回来了，他带回一个消息！”
“德……”瓦伦丁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一脸恍然的拍了下脑袋。
“什么消息？”
他咧嘴问道。
刚刚那一下正好拍在伤口上。
杰克深深看着瓦伦丁的眼睛，小声说道：“德文希尔导师及随从人员在去往萨斯堡途中遇袭……几乎无人生还……”
“你说什么！？”
瓦伦丁张大嘴吧，一脸惊恐！
“是真的，他们的尸体全部被藏在一个农场的地窖中，德克斯特为此差点丢掉性命！他不敢耽搁，也不敢通知当地圣殿小队和教堂，一路跑回来报信，现在就在圣特鲁沃特教堂，主教大人和队长已经确认了消息，不过人数核对不上，有一名神父不见了。”
瓦伦丁全程张大嘴巴，身体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什么人？是什么人做的？”
瓦伦丁沉声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结合现场情况，德克斯特有个猜测。”
“谁？”
“‘亡者祭坛’！”
“他们？”
瓦伦丁看着窗外的双月，想了一会，突然伸手从衣兜中掏出一个小纸团。
这是奎恩暗中递给他的，但当时他和那名神父待在一起，没有机会打开。
杰克见他手忙脚乱的打开纸团，疑惑的问道：“什么东西？”
“奎恩刚才交给我的！”
瓦伦丁好不容易打开纸团，和杰克两个人凑在一起。
上面是几乎被汗水浸湿的墨迹，只有寥寥几个单词。
“小心导师，找队长”
“奎恩在哪？”
杰克震惊的看向瓦伦丁。
瓦伦丁一脸苦涩。
“和德文希尔导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