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远处的喧哗，奎恩一时有些恍惚。
帕丁顿市立图书馆他曾来过，或者说原主奎恩.李.霍普金斯来过，当时他为了找一本关于心理方面的专业书籍，先后来过好几次。
“队长，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看守马车。”福斯特一脸憨笑。
“你知道的，我不像你们一直学习很好，我不喜欢书，它们总让我想起在教会学校的日子。”
“哦？不想听听我们说了些什么？”
达尼罗队长嘴角含笑，不紧不慢的引领两人，走入被一名神仆打开的后门。
福斯特沉默了……
他神色扭曲挣扎，五官在不停抖动，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对于书籍的恐惧，他把缰绳松开看了一眼旁边的神仆，自己跳下马车，迈着一种提线木偶般僵硬的步伐，挪进后门。
神仆没有理会马车，而是将门关好匆匆离去。
奎恩好奇望着眼前宽敞庭院，和庭院中每隔几步摆放的雕塑。
身后依旧微微颤抖的克兰奇深吸一口气，在达尼罗队长身边说了一句，然后默默拐去另外的方向。
奎恩并没有注意到克兰奇离去。
他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
这里的草坪与灌木充分体现了弗兰人的严谨，横平竖直将道路分割开，就像是拿着标尺量过，每一寸都被修剪的分毫不差。
路径交汇的正中心是一座雕塑，造型为一双始于腕部的手，捧着一本摊开的厚重书籍。
跟随在不紧不慢的达尼罗队长身后，奎恩像是在公园里郊游，这能让他有时间看个清楚。
比如，他就发现雕塑手中的书籍上，绘有一枚徽章，上面的图案是被四颗六芒星环绕的奇怪花朵。
“那是代表智慧与真理圣殿的圣徽。”见奎恩似是迷茫，达尼罗队长在胸口轻点四下，才慢悠悠解释道：“四颗六芒星分别代表思考、探索、传承与守护。中间是野滥缕菊，代表着智慧和真理，他们通常会被刻印在石榴石上。”
奎恩也在胸口轻点四下。
对于智慧与真理教会他并不陌生，原主小的时候每周都会去两三次当地教堂。可是在他的记忆中，教会圣徽并不是这个样子啊？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达尼罗队长悠悠说道：“听清楚我使用的名称。”
“什么？”奎恩想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智慧与真理教会’，而达尼罗队长说的却是‘智慧与真理圣殿’！
“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奎恩感觉这很可能非常重要。
“确实不同，但在本质上相同。”达尼罗队长有些意味深长。
“我们进去吧。”他有规律的触碰几下雕塑上摊开的书籍，圣徽发出微微荧光，身后的园艺灌木突然向两旁裂开，露出下面幽深但并不昏暗的过道。
奎恩惊讶的瞪大眼睛！
“神……神迹……还是魔法？”
他艰难的吞咽口水。
达尼罗队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当先走入。
一步一步挪过来的福斯特神情看起来有点紧张，他站在奎恩旁边，两人一起盯着石质阶梯。
“我最开始也以为是很神奇的东西，直到半年后瓦伦丁才告诉我，这些东西采用的是齿轮和机械结构。”
福斯特脸上有一层肉眼可见的细汗。
“该死，这又让我想起了教会学校的禁闭室！你进去吧，我选择从外面绕过去。”
说完，他挪动僵硬的步伐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齿轮和机械？
虚惊一场的奎恩揉了下眼睛暗自腹诽，还真接地气啊。
他迈步跟随踏入，身后的石门渐渐合拢，地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此时，圣徽上的点点微光开始暗淡。
行走在悠长深邃的石质过道中，奎恩看着两侧墙壁上造型典雅古朴的煤气灯，温暖光辉披在肩上，让人身心宁静。
过道向下延伸，转过一个九十度的弯以后又开始向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脚步声在空旷的过道回荡。
直到此时，奎恩才想起来，克兰奇不见了，他们明明一起进入的后门。
“达尼罗……队长，克兰奇不见了！”奎恩控制着音量，小心翼翼问道。
“不用在意。”达尼罗用一种慢吞吞的声音说道：“他先去换一身体面的衣物，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去见自己导师，会很失礼。”
“哦！”奎恩轻轻点头。
这时，达尼罗停下脚步，他转头用一种严肃的表情看向奎恩。
“接下来跟紧我，注意我踩到的地方，不要理会外在干扰。”说完，达尼罗深吸一口气，敏捷的向左前方跳跃，然后借力向前一个俯冲，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平滑飞出，在动能减弱的刹那，双手一起拍在地上改变方向，向着右侧墙壁一踏，身体左倾，拐过一个从奎恩站立的角度看不到的转弯，不见了……
奎恩摆出一个助跑的姿势，僵硬在原地……
我看到了什么？
你这是人能做出来的动作吗？
还跟紧你！还说什么不要理会干扰！
就算上辈子见过的体操运动员也做不来这种动作吧！
“队长……达尼罗队长？”
奎恩没敢贸然上前，他压低声音喊道：“有没有简单些的方式？”
“做不到吗？”拐角处传来达尼罗队长的声音。
“你也可以走过来，放心，危险性不大。”
我信你个鬼！
奎恩简直看透了这个小队上上下下的所有家伙！
他想了想，贴住一侧墙壁，战战兢兢向前迈出一步。
咣当！
脚下地板翻转，奎恩嗷嗷叫着掉入黑漆漆的洞口。
转角处，达尼罗脸上尽是严肃。
…………
“奎恩！奎恩！”
福斯特推了推奎恩，前者盯着达尼罗队长的背影正在发呆。
“啊？”奎恩回过神来，他又看了一眼达尼罗的背影，下定决心喊到：“达尼罗队长，我跟着福斯特绕路过去！”
嗯？
无论是正向建筑物走去的福斯特，还是已经踏进入口的达尼罗齐齐一怔。
“为什么？”福斯特看着快步走来的奎恩一脸不解。
“不为什么，我也不喜欢比较密闭的空间。”奎恩瞥了一眼对方脸上的汗液。
“怎么？我们该走了，不该让大人物久等。”奎恩一脸戏谑，看着不远处表情逐渐僵硬的福斯特。
后者沉默以对。
“你是怎么发现的？”走出入口的达尼罗队长脸色平静，站在距离奎恩四、五米的地方，带着一种戒备。
“发现什么？一个看似鲁莽的壮汉第一次见面就不停谈论大家的怪癖？还是达尼罗队长你刻意的表演？又或者突然消失的克兰奇？他是去找人帮忙了吧？”
“唉……”福斯特叹了口气。
“霍普金斯先生，请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说着，福斯特向奎恩走出两步。
“请等一下！”奎恩谨慎的后退，将两人都纳入自己的视线，三个人呈三角形站位。
“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奎恩其实早就有所怀疑。
福斯特滔滔不绝的讲述众人怪癖，其实是为了拖住自己。
而从坐上马车的那一刻，达尼罗队长就在不停试探，他派绅士替换克兰奇，就是怕热血青年踏入陷阱。
他让福斯特一起下车是为了让他在后面看住自己。
甚至他走在最前面也是为了给神仆示意，大概现在市立图书馆的后院已经被清空了吧。
要不是刚才假借揉眼使用雾气确认，自己现在已经落入他们的圈套。
奎恩忍受着有些强烈的晕眩感，神色冷静。
这一刻他险些压抑不住愤怒，他感觉自从接触了那些被残忍虐杀的脸孔，自己的情绪好像就不太正常。
“霍普金斯先生。”达尼罗冲福斯特压了压手掌，严肃的说道：“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奎恩漠然反问。
“为什么你的灵火已经熄灭，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灵火？”奎恩接连眨了两下眼睛，试图缓解头脑的晕眩。
“灵火是什么？”
“代表你灵体的火焰！”达尼罗队长回答道：“在你昏迷的时候，瓦伦丁用巫术点燃了你的灵火，以确定你是否还活着。但我们回来的时候，你的灵火早已熄灭，那支蜡烛也被瓦伦丁交给了我。”
说着，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支蜡烛，那是在医院门口时，瓦伦丁悄悄递给他的。
蜡烛？奎恩想起了自己在史密斯医生幻觉中，曾经持有的那一支，似乎会随时熄灭的蜡烛。
奎恩一时语塞，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作为一位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奎恩从未接触过非凡，‘灵火’这种事物更是第一次听说。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事物，也就没有办法对此做出解释。
可如果不解释，会不会被当做一种默认？
“我……你可以问我问题，私人的问题。”
奎恩试图辩解。
达尼罗队长轻轻摇头，他双手一翻，两把镀银的转轮手枪出现在掌中，只不过枪口向下。
“这个世界有很多让人难以想象的诡异事物。”
他严肃的盯着奎恩，声音里有一丝无奈。
“如果你无法证明，我们可以帮你。圣殿中有一些具备非凡特性的物品或者能力，其中的一些或许……”
“危险吗？”
达尼罗神色一滞，最终还是微微点头。
奎恩眉头紧皱，一方面是因为晕眩，一方面是在思考。
自己并不是奎恩，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就是奎恩。
这种辩证的问题相信对方不会有兴趣，看福斯特的块头，他们显然更愿意采取物理的方式，来解决自己这个提出问题的家伙。
但是以自己目前的实力……
自己有个屁实力……要不……投了吧……
奎恩咬着牙，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下达尼罗和福斯特齐齐愣住。
不准备反抗一下吗？
还是说自己等人的怀疑方向错了，这就是一个无意中被邪教徒盯上，误入非凡世界的可怜家伙？
那么，熄灭的灵火又该怎么解释？灵火熄灭代表着灵魂的消亡，这在非凡界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你的意思是？”
达尼罗队长不太确定的问道。
“我可以配合你们，我不会反抗，虽然看起来反抗也没有用，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福斯特一时没忍住。
“必须保证我不会受到虐待，并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达尼罗和福斯特对视一眼，前者轻轻摇头，在奎恩一脸绝望的目光中解释道：“我们可以保证在查证过程中，你不会遭受虐待，这一点我以帕丁顿市圣殿小队队长的身份向你保证。但是我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成为被污染者，或者被操控者，你终将受到应有的惩处。”
奎恩听完，紧张的神情略有放松。
自己又不是什么邪魔或者邪神，进入这具身体替代奎恩的人生也不是自己主观故意，从这方面来看，大概……或许……不会遭受到生命危险吧？
正想着，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的建筑中传来。
“队长，导师回来了，他要见霍普金斯先生。”
换了一身神仆长袍的克兰奇，从二楼一间窗子探出头来，一脸严肃沉声说道。
“咦？封印监牢的门怎么开着？出了什么事情吗？”
“哦！没什么，达尼罗队长刚才在向我介绍这里的布局！”
三人对视一眼，奎恩笑眯眯的向二楼说道。
“哦，这样啊。你们快上来吧，导师在等着。”
窗户重新关上，三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脑子真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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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丁顿市立图书馆是一栋哥特式建筑。
就算审美小白奎恩，也要惊叹于那堪比圣特鲁沃特教堂的尖顶。只不过这里并没有圣特鲁沃特教堂窗户上，那巨大斑斓的玻璃画。
想到这里，奎恩心中难免疑惑。
达尼罗是圣殿小队队长，他们是归属于智慧与真理教会的特别组织，为什么要把他带到一座图书馆，而不是送去智慧与真理教会在帕丁顿市的大本营，圣特鲁沃特大教堂？
压下满腹疑问，他们在二楼的凸肚窗前见到早已等候的克兰奇。
奎恩不得不感叹一声人靠衣装！
原本看上去年轻气盛，像个毛头小伙子的克兰奇，换掉皱巴巴的衬衫，穿上深色神仆长袍，头发也梳理的一丝不苟，整个人明显多了成熟稳重。
几个人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点头致意。
克兰奇严肃的走在最前方，他身后是达尼罗队长，奎恩一言不发跟在后面。而福斯特，这位健美壮汉一脸便秘的表情，拖拖拉拉走在最后，和前面三人至少隔了四、五米。
因为已经快到午夜，图书馆中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只有墙上的煤气灯散发点点幽光，这在偌大的图书馆中反而显得压抑。
他们在克兰奇的带领下来到三楼，又经过漫长幽深的一排排书架，才终于站在一扇隐蔽的半开大门前。
门口的神仆轻敲三下，带领众人走入门内。
这是一间很大的，有些杂乱的办公室。
神仆躬身行礼，道：“导师，达尼罗队长到了。”
“德文希尔导师！愿真理与您同在！”
除了奎恩以外，另外三人在胸口连点四下，齐齐躬身行礼。
巨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文件和材料。
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瘦弱的老人，他坐在那里并不高大威严，但却给人相当睿智的感觉，仿佛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德文希尔……老师？！”
奎恩愣在当场。
老人的样貌与记忆渐渐重叠，仿佛时光倒流，老人的脸上出现一只憨态可掬的小海龟，而他在发现的时候制止了愤怒到声嘶力竭要开除自己的神父，只是站在镜子前不失礼貌的纠正。
“海龟的前肢不是爪子，应该是蹼才对，它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