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季南看了看吴氏才细声细气的道,“二舅舅,这是冬瓜做的。”
吴二想起刚才后院里看到的那硕大的冬瓜,皮上还有一圈白白的绒毛。
这样细致的点心馅料,居然是冬瓜做的?
再费功夫不过加些糖油而已,那这个成本其实就很低廉了。
“你说,要是做这样式的点心,能赚钱不能?”
吴氏含笑看着弟弟。
“那还是要看价格。”
吴二回过了神来,仔细盘算道。
“这个成本本来不高,但若是贱卖了,怕人反而没兴致尝了。”
季棉兴致勃勃的道:“舅舅,我们打算就卖十文钱一块儿好了。”
十文钱?有点贵吧。
“我们还打算买些红纸来,再买些细绳,让兴哥儿帮着写上纸牌名。买四块儿以上的,就能方方正正包装一个,可漂亮了。”
“可是这点心的价格?”
吴二还有些犹豫。
“十文钱不贵的二舅舅,”季南补充,“我们试着做了些,自己尝了,下剩的也没浪费,我和姐姐拿竹盘子端了去坊市上卖。”
“我们仔细看了,坊市上也没有这样的细致点心卖呢。”
当时还交了几文管理费给当代城管。
“一会子就卖完了。”吴氏难掩激动的补充,不然她也不能这样有信心。
要知道一开始她也和吴二一样惊讶!
“那咱就试试!”
吴二击掌。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正碰上季兴从外头订模具回来。
他滔滔不绝的给吴二介绍:“舅舅,妹妹的绿豆饼简单的很,不过是做好以后,拿模具一装一扣就成了。”
又手说口比自己刚才是出门去木匠铁匠那里给订制了哪些工具。
听得吴二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好了好了,”吴氏嗔怪道,“看到舅舅就说个没完了!还不去把今儿的大字写了!”
听到念书,兴哥儿顿时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
那模样简直令人发笑!
“多少人想求这个机会求不来呢,你小子!”吴二轻轻在兴哥儿肩膀上拍了拍,“你先念着,方先生那里打点好了再去进学,若是秋试能考进县学。”
他停顿了一下,转向吴氏:“姐姐,你就不需愁什么了!”
吴氏背过身去,已是红了眼眶。
棉姐儿南姐儿一人一边依偎过去,轻声劝解。
县学,正在这青山镇,乃是本县第一文政。里头的学子不但不用交束脩,反而还有二斗米的月粮。
在内就读的也算得是这文县当地顶顶优秀的才子俊彦了,当然,错综复杂免不得是还有一些鱼目混珠在里头。
只是,这县学的入学试也算是极严格了,能混进去的鱼目,也都出自本县数得着的人家。
这样的地方,说起来是与季兴没多大关系。
可谁让他时运到了呢。
吴二近来做的几票生意里头恰好夹杂了一些有能为的人,恰好又有人隐晦的提到,本县有个方先生,乃是文县过去有名的塾师,且去岁经他手特特教导的三个学子,都考进了县学。
这可了不得了。
吴二灵机一动,就在酒桌上求了那人,介绍方先生认识,要把侄儿送去求教。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那人如何好直接拒绝?只是笑骂:“你倒是顶会打蛇随棍上的!凭他如何厉害,和我们这样人家又有什么关系?我是劝你断了这个念头。”
就有桌上原就不服他的人道:“那方先生既然那样厉害,他如何够得着?不过说来听听罢了,我也劝你断了这念头!”
这话却助了吴二,天大地大脸最大,那人立马端起酒杯递过来:“原是不想包揽的,此时却说不得推拒的话了。方先生的路子,我给你绍介,但他选学生也极挑剔,入门却要你侄儿自己。”
吴二喜得站起身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执壶为那人倒满,跟着自己又连饮三杯作陪。
一时众人大悦。
先前那斗话的人此时趁人不注意冲吴二睐睐眼睛,吴二亦举杯满饮,示意承情。
众人只当他乐晕了头,尽皆发笑罢了。
有这桩故事在前,季兴的学习压力不是陡然大了?
他深觉自己并不是这块料的,可是这家里没一个人听得进他分辨。
吴氏每日只劝他苦学。
今日能出门一趟,也是因为母亲姐妹去和铁匠木匠说道不方便。
不然,哪里轮得到他!
好不容易舅舅来说说话,吴氏又要叫他走!
只是母亲这副悲切又饱含希望的样子,实在让他说不出违抗的话来,连有这样的念头,似乎都是罪过。
季兴独个儿离开了,双腿如灌铅。
吴氏稳了一稳,又回头和弟弟细细说起这卖点心的事来。
城里这个小院似乎燃起了一丝希望。
乡下这个小院,却遍是愁云惨雾。
满地都是碎片烂菜破布,能砸的都砸了,家里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碗。
季老太就坐在院子中间大哭。
“我这是遭的什么孽啊!”
赌坊的人果然找到了季家,要带走季福。
他又偷摸去光顾了一次,欠下了五十两银。
只是这次,季家再没有什么积蓄可供他抵债了。
于是赌坊的人找过来,要带走季福和季朵。
“丫头片子抵二十两,下剩三十两就是他的命了,一死两清。”
这话一出来,季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季老太太率先晕了过去,杜氏死扭着不松季朵的手,季老爷子直接跪了下来。
好在季康在村里还有一二人认可,看在本家面上,他跑出去一喊,不少季家村的汉子就拿着锄头钉耙往季家院子围拢来。
饶是如此,季福还是当着众人面被打了个半死,这没人去拉。
只是防着不把人从季家村拖走。
最后打手看着今天这式样人是带不走了,撂下给季家五天时间筹银子不然收尸的狠话,这才走了。
外头的人一走,季家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也纷纷离开了季家院子。
季老爷子依然跪着,季康拉不住,只得将他抱起来。
季老太太坐着哭天抢地,他是顾不上了。
冲上去就是给了季福两脚,而后连踢带打起来。
季老太太回过神来,尖声道:“老大,老大你住手,那是你弟弟,你要打死他呀!”
杜氏却没去拦,只在院角抱着季朵,嚎啕大哭。